“这船型实在奇特,与我以前见过图样上的船都不一样,”岳小舟虽然心中有些抵触这个人,但是这艘船却让她充满了好奇,“这艘船真是最快的?还是只是徒有虚名?”
“这艘船也难怪大小姐不认得,这是海船,并非内河常见的河舟或是沙船,海船的船底是弧线形,龙骨弯度更大,船头也更为耸翘,两边的浮板宽些,不过黑隼号已经改良成适合内河的船样了,你看它的帆型其实与其余货船并无差异。 ”
岳小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看向徐俨说道:“这个邵千帆邵老大是黑隼号的船主?他是什么来头?”
“大小姐幸好刚刚没有和他起了大的争执,”提到此人,徐俨的目光四下逡巡,显得格外谨慎,“没人知道他之前做过什么,黑隼号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川江之上,只跑急工,且不问货物,因而很多见不得人的买卖都找上了他,听说但凡遇到黑隼号,河匪都要避上一避。虽然没人清楚邵千帆的来历,但码头上还是流传他曾经是个横行蛇海杀人如麻的海匪,这样的人我们做正经生意的还是能离多远就躲多远的好。”
“你说的对,”岳小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船的事我再去问问燕素雪好了,不知河舟能不能借鉴些海船的优势再提些速度。”
“你说燕厂监?”徐俨甚至比刚刚还有惊诧地多,他也忍不住上下打量起岳小舟来,最终还是犹豫着开口,“大小姐你……你可想好了?”
岳小舟明白徐俨的顾虑叹气道:“当然,还有谁比她更精通天下的船只。”
“可是……”
“我知道,我会尽量不和她起争执的,你放心好了,”岳小舟见徐俨面容焦虑便笑着安慰道,“码头上事情多,你忙你的,我先回去了,今后小舟如果百般不耻下问,还望徐俨你不要见怪。”
“这是哪里的话!大小姐是当家的女儿,只要是需要我徐俨赴汤蹈火,大小姐只需一句话便够了!”
还是因为爹爹么?
岳小舟低下头去才露出自嘲一样的笑容,可再抬头时依旧满面春风。岳鸢取来了披风后徐俨还是坚持将岳小舟送出码头才肯回来,岳小舟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老大,一个娘们儿家家的,你和她计较什么,还真动气了?”黑隼号的船舷之上,一个水手打扮的人拍了拍扶着栏杆远眺三人背影的邵千帆,笑呵呵地打趣。
“关于岳家你知道多少?”邵千帆不笑也不回头,他目光如炬焦灼在岳小舟一身竹青色的背影,声音低沉得像是暴风雨前喑哑的海鸥。
“谁不知道岳家,”水手见邵千帆不笑也连忙收敛起笑意,“她家的钱要是丢到河里,能把三川并流都堵得严严实实。”
“云谷城……”邵千帆浓黑的眉毛渐渐拧起,却倏地又恢复原样,他转过身,伸出手大喇喇地拍了拍水手的肩,“快他娘的给老子干活去!要不下次见风就丢你弃重!”
回府的马车上,岳鸢低着头沉默不语,岳小舟知道她心中不快,于是笑着拉起了她的手。
“阿鸢,你生我的气了?”
“小姐何出此言!属下不敢!”
看着岳鸢慌乱却暗含了倔强的神情,岳小舟幽幽一叹:“取一件披风而已,你不会耽搁这样久,其实你心里清楚是我有话要和徐俨说,所以不愿打扰让我为难,因而一直远远地看着,对不对?”
“小姐……”
“当时若是姓邵的再敢向前一步……我信你那时早已经短剑在手蓄势待发了,我说的可有错?”
“小姐聪慧,料事如神。”
“阿鸢,别傻了,如果我真是聪明真是料事如神的话也不会……”岳小舟体,心中一时有些迷茫。
“我今天去了码头,学到了不少新东西,”岳小舟将纸握在手上并不急着翻看,“你以前流浪的时候有没有去过码头?”
忽然变得和颜悦色的岳小舟让晏北寒不由得一怔,他背对着朱户雕窗,突然感觉到了冬日里衣衫褴褛时侵体的寒意。
“当然,”晏北寒的声音忽的飘远,有些低沉,“当然去过。”
“今日我见到了从前不曾见到的许多东西。”
“噢?你都见到了什么?”晏北寒的好奇被岳小舟颇为自得的笑容勾起,不由得向前倾了倾身。
“黑船、有可能是海匪的神秘臭男人、形形□的船工水手,还有就是暗娼。”
岳小舟本以为提到暗娼晏北寒会脸红着不知所措,可他却只是凝视着岳小舟,意味深长地浅笑,“你觉得那些暗娼是什么样的?”
“我离得远,只是打量了一下,徐俨没有让我靠近。”岳小舟实话实说。
“我在码头流浪过一段时日,”晏北寒轻声说道,“如果饿极了去讨钱,多半这些姑娘都会给我一两个铜板让我快去买点东西,这些钱在你这样的人看来恐怕一定和她们的人一样不堪入目。可是如果是向徐管带这样衣冠楚楚的人讨钱,讨来的只能是白眼和唾骂而已。大小姐,现在你觉得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晏北寒清澈却幽深的瞳仁让岳小舟莫名的惴惴,她仔细咀嚼刚刚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一时语塞。
“分辨一个人是否好坏与他赚钱的门路甚至出身高低贵贱本无关系,大小姐,这个道理天下的每一个乞丐都一清二楚,可是很多高贵之人却从想不明白。”
晏北寒的话并不是嘲讽也不是挪揄,可岳小舟心中却好像风浪在搅动,她沉吟着扫过晏北寒蕴了笑容的脸,也展颜一笑。
“小舟受教了。”
晏北寒像是被这话烫到,刚刚的侃侃而谈神色从容变成了手足无措和欲言又止。岳小舟笑了笑拿过整理后的礼单,刚翻了一页便眉头紧锁。
她从小精通账目货物这些琐碎的东西,看起来自然一目了然。
“这不行,”岳小舟神情严肃,“重做。”
“可是每一样贺礼都写在上面了,我还按照贵重次序排了顺序。”晏北寒急忙分辨。
“算了,你先不要急着做,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等你从那里学成出师再重新做一份交给我。”岳小舟其实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不知为何,她现在越来越沉浸在这种逐渐开始掌控一切的感觉中。
“去哪?”晏北寒长睫眨动,目光中带了一丝跃然的期冀。
“明天你就知道了,”岳小舟神秘的笑了笑,复又沉吟片刻说道,“对了,还有一事,你我现在在外人眼中是夫妻,当着下人你记得要叫我的名字,不要叫我大小姐。”
“是,大小姐。”希冀化成恍惚,岳小舟看到晏北寒脸上浮起了莫名的苦笑。
手头还有许多琐碎的事情要办,明日姑且先带晏北寒去见何子屏,至于燕素雪……想到这三个字岳小舟的脑仁就开始发胀,她揉了揉眉心,情绪变得沮丧起来。
至于燕素雪,还是等她鼓足了勇气再说吧。
岳小舟命晏北寒先去歇息用膳,她还要再书房整理些信函,晏北寒没有多说什么变顺从地向外退去,可走到门口,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大小姐,”他并不停下脚步,背对着岳小舟,声音伴随着开关门的声音渐行渐远,“你也还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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