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你们两个怎么会打架?”李宓目瞪口呆地看着挂彩的两个人,她发誓,苍国大皇子和二皇子这辈子都没有过比现在还狼狈的时刻。开 心 文 学
——其实根本不是打架。
苍天赐莫名其妙被胖揍了一顿后,终于明白苍天素的道歉是为何,心里万分委屈,瘪着嘴哇哇大哭。
揍完他后,苍天素在他的嚎啕声中,面无表情,照着自己的眼眶就是恶狠狠一拳,然后又在他惊恐的注视中,拔出一把染血的刀子,在小腿肚上划了深深的一刀。
苍天赐很明白,自己看着鼻青脸肿,惨兮兮的,其实伤得远没有苍天素严重。从冷宫到昭日殿,苍天素腿上的血一直在流,并且一旦血有凝固的趋势,他就会让苍天赐放风,自己再俯下身子,硬着心肠将伤口撕裂。
苍天赐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仿佛完全不认识的大哥,想哭又不敢哭,只能一边站在旁边观察着有没有人走近,一边无声地流泪。
“任何人问起来,一律就说我们两个打架了。”苍天素面无表情地吩咐,仿佛哗啦啦流着的血不是自己的一般,“天赐,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能出差错,我的命就握在你的手上了。”
李宓一边感叹着“这就是青春呐青春”,一边要来伤药,简单给苍天赐处理了伤口。
轮到苍天素的时候,她仔细检查了一番,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仿佛心疼儿子的娘为了面皮好看,不得不对打伤儿子的邻家小孩儿和颜悦色一样,强忍怒气:“天赐,你下口未免太狠了。”
苍天素脖子左边一大块肉几乎都整块掉下来了。李宓再看看他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能是两个孩子打架的结果,不过她没有挑明,顺着苍天素的意思,沉着脸不轻不重地嗔怪了苍天赐几句。
后者也很配合,满脸愧疚地低下头听训,脸上的表情让周围任何一个宫女太监都看不出任何蹊跷。
李宓和苍天赐很快就知道了苍天素一番古怪行为的原因。
当天晚膳时间,宫廷的侍卫长风风火火地带着一队人马闯进昭日殿,对着正在饭桌上深情对望的三个人,急道:“大皇子,不知您可知道刘大人去哪里了?”
苍天素扔下手里的筷子,冲他招了招手。侍卫长急忙凑了过去,没有想到对方劈手就是一巴掌掴了上去。
“景田,你们十几个侍卫难道是死人,没有我的同意,谁准你们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昭日殿里放?当我是死人?!”他一向脾气甚好,殿里的人活计做不好甚至是忘了做,都不会说一句责骂的话。这是苍天素头一次对昭日殿里的人发火。
侍卫长景田慌忙领着几个侍卫跪在地上请罚。
苍天素笑了起来,然后冲同样被吓着的晓丝道:“按苍国的规矩,擅闯皇族寝殿,要按什么罪名处理?”
“……回大皇子,这要看情节轻重……轻则罚俸半年,重则停职查办。”晓丝只觉得眼前这个漂亮温和的少年虽然在笑,却透着一股冷意,说话中不自觉带了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果然,平日里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苍天素听了之后,脸上的笑容又拉大加深了一分:“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拖出去。”
景田“腾——”地抬起头,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劝劝,但是看到苍天素脸色,登时硬生生把到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
“你敢,我有皇后娘娘的手令,你区区一个小小皇子,没有资格处置我!”侍卫长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忙抢先将依仗说了出来。
他并不傻,看着皇后今晚召他过去时似乎万分愤怒,又是来搜查传闻中一向跟她不合的大皇子,为了讨好后宫之主,自然将态度抬高一点,想给苍天素难看,谁料到这位平日里任人拿捏的好好先生会突然翻脸。
苍天素接过手令扫了一眼,然后眉目放缓,和颜悦色道:“侍卫长大人,就算有母后娘娘的手谕,你也不该硬闯我昭日殿,现在怎么说都已经是戌时了。”
这话仿佛给侍卫长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稍稍挺直了脊背:“大皇子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刚刚才给卑职下了指令,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卑职接了指令,心中着急,立刻就赶了过来,难免有些失礼……”
苍天素抚掌,眉毛弯弯,笑得很是绵软,甚至有些愧疚不安:“大人您当真是接了指令立刻就赶过来了?”
侍卫长越发放心,干脆就站了起来,倨傲道:“自然,卑职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办事多年,很是得两位的信任,怎么会凭空说假话呢?”
“可是我怎么记得,宫中有规矩,明令禁止酉时后宫中妃子与内廷男子当面接触。”苍天素歪着脑袋,声音拉长,“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把这群胆敢造谣破坏母后娘娘声誉的大胆狂徒——挨个杖毙。”
侍卫长是宫中内廷处的人,跟景田这种侍卫处的太监不同,按照规定,是不能够随意在宫中行走的。平日里也只能在白天特定的时辰替各宫娘娘办事,也一般都是由妃嫔手下的太监与他们打交道。
侍卫长的冷汗一瞬间就流了下来。这事确实有些不大符合规定,但是皇后当时失去了最疼爱的弟弟的消息,一时情急之下那里顾得上这个,直接就把他召了过去。
而且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当真有紧急事情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只要没有人明着提出来,管理女眷的内监处是不会为此请旨处罚的。
但是现在苍天素咬住这一点不放,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对。他用皇后的名节为说辞,直接堵住了皇后一党的嘴。你要是为他们说情,就说明你们俩当真有些猫腻——□宫廷的罪名,没有一个人担当得起。
况且这件事还是“狂徒首领”亲口所说,身为皇子的苍天素为了维护“母亲”名节,直接将人杀了,苍景澜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苍天赐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多少有些不忍,扭过头来,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苍天素轻飘飘一个眼神斜过来,他立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敢开口求情。
这人每到生气的时候,左脚都会有小幅度不易觉察的抖动。
苍天赐打小就把自家大哥当成一个神奇的生物,偷偷地细细观察了四五年。如今对他无意识的小动作,不说全部掌握,也是已经了解到□分了。
偷瞄一眼大哥有些哆嗦的左腿,苍天赐隐隐约约感觉到,如果自己真敢再啰嗦的话,苍天素今天晚上八成要翻脸不认人了。
鉴于昭日殿外刚刚发生了流血惨案,就算现在门外的地砖上已经干干净净看不到丝毫血迹,苍天赐依旧没有鼓起勇气踩在上面离开,而是软磨硬泡死赖着睡在了侧殿。
李宓推开正殿的门进去的时候,发现苍天素面无表情坐在书桌旁边,手中捏了一角墨绿色的叶子对着烛光细细打量。
她凑过去,顺手将熬好的瘦肉粥丢在桌子上,眯起眼问道:“这是什么?”
苍天素的阅读涉猎范围十分博杂,有用的没用的,只要他感兴趣就都会好好研究一段时间,虽然很多东西都只限于纸上谈兵。
李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在辨别药草了。
“这是墨兰的叶子。”苍天素将檀木桌上的医书翻过一页,指着上面的介绍和简图道,“这种叶子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功效,和着另外两味药,服下它可以让人失去之前两个时辰的记忆。”
李宓一向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点点头,正想开口劝他把粥喝了,不料今天苍天素倾诉的意愿格外强烈:“平日里,服用过这种草药的人从脉象中根本无法觉察,但是一旦服用墨兰的花,就会引起昏迷,时间长短跟服用这种草药的时间有一个对应关系。有经验的医师也是根据这个判断病人是什么时候服下的草药。”
“墨兰叶作用甚偏,但是不难弄到,只是一般人不知道它的这个用途罢了……”苍天素边说边将目光从医书移到李宓端来的碗中,盯着白米中隐约的灰白色肉丝,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李宓看他脸色不对,皱起眉问道:“怎么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苍天素白中透青的难看脸色了。
苍天素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搁着吧,凉一会儿我再吃。”
李宓怀疑地看了他一下,想起苍天素小爷素来没有他弟弟偷偷倒药倒粥的恶习,也没有深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苍天素看着她轻手轻脚地掩上门,等待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回来打扰,重新死死盯住肉白色的皮蛋瘦肉粥,想起自己今天干过的事,终于没有忍住,低下头单手撑着桌子,一张口就吐了出来。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足足一炷香后,苍天素才勉强压下了胃中的翻滚,停止了呕吐的举动,艰难地直起身子,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嘴。
他晚饭本来就吃得不多,刚刚将饭菜都贡献出来后,又吐了不少的酸水胃液,到了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干呕。这会儿把身子抬起来,只觉头昏脑胀,大脑充血,太阳穴一鼓一鼓地在不停跳动。
跟皇后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索性好歹多争取了一晚上的时间。苍天素执起茶杯漱口,又将水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他停顿了一会儿,平复下情绪后,将目光重新移到了摊开的医书上放着的那片小小的墨色兰叶上。
第二天,大太监李泉跟新上任的宫廷侍卫长前脚跟后脚,先后到了昭日殿门口。李泉在殿内笑呵呵地将苍景澜赏赐下来的玉石递给苍天素的时候,景田刚巧来报侍卫长在外面候着。
苍天素接过那块紫色的籽玉,面上温和有礼,心中却微微泛苦。他的父亲生平第一次送他东西,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紧不慢地送走了李泉,苍天素转身看向在地上跪了一段时间的新任侍卫长,轻声道:“起吧。”
对方再次叩头,这才缓缓起身,沉吟了一下,找准了措辞,说明了来意。
昨儿个傍晚时分,皇后娘娘收到娘家人送来的消息,说自家弟弟下午来请安后直到宫门关了,都没有出过宫。
爱弟心切的六宫之主当即找来上任宫廷侍卫长,命他来昭阳殿问问,没料到到头来弟弟没找到,连派去的人也给尽数交代在那儿了。
苍天素听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问道:“这倒是奇了,皇后娘娘的胞弟不见了,为何要来我这里找?”
侍卫长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皇后当初找到他的时候,只说要找大皇子问,讳莫如深,压根没有说明理由,侍卫长深知这其中牵扯到什么宫中秘闻,也没胆子问个清楚。
“算了。”苍天素笑了笑,也没有在意,侧身做了个放行的手势,“带人进去吧。”
侍卫长告了个罪,一挥手,三四十个人呼呼啦啦涌了进去。昨晚来的是十几个,今天一下子增加到了三十多个,可见在皇后的心中,事情已经升级了。
苍天素低下头,意兴阑珊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昭日殿中没有。侍卫长带人几乎搜遍了殿中每一寸角落,就差没把砖瓦都掀起来看看了,仍旧没有找到属于刘广梁的哪怕一件随身佩物。
侍卫长看一眼凝眸浅笑的苍天素,以及他身后一溜整整齐齐站着的太监宫女侍卫们,实在没好意思说“大家把衣摆掀起来我看看”,硬着头皮提出来要去冷宫瞧瞧。
听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那里好像才是重点搜查的地方。
苍天素这次没有再刁难他,挥了挥手,随便指了指晓丝,让她领着人去冷宫搜查。苍小爷压下到嘴的哈欠,他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这会儿正估摸着要不要回床上补个觉。
——嗯,等宫女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床单铺好后就去。
当苍国大皇子卧榻酣睡的时候,侍卫长的冷汗正在呼啦啦地往外冒。
对待冷宫,他也是丝毫不敢大意,命人将苍天素跟李宓平日里住的小屋翻了一遍,毫无所获后又扩大范围,将菜园子和水池子附近的草丛灌木中都搜了。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侍卫长带领着全皇宫所有的侍卫和小太监,将占地五十顷的冷宫每一寸土地都翻了过来,挖地三尺,试图从犄角旮旯里找到失踪的皇后胞弟,可惜连根人毛都没见过。
他倒是在河边发现了一小块泥土上染了血,虽然起了疑,无奈昨天早就有消息,说大皇子跟二皇子打了一架,大皇子还挂彩了,血着实流了不少——人家要是说在回昭日殿之前,先到河边简单清洗了一下——你也没办法不是?
他命人叼着空心芦苇沉入池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烂泥里细细查了一遍,照样一无所获。
侍卫长靠着搭建到一半的菜园围墙,哀声叹气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属下小声道:“大人,大皇子会不会是借着昨天搬运砖头的当,让人把尸体运出去了?”
一个壮汉在守卫森严的禁宫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大家心里都有数了,那个所谓刘广梁刘大人,八成已经在阎王爷那忏悔着呢。
侍卫长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带着那么大个死人出宫?你当宫门那站岗的兄弟们都是吃干饭的?”
在他看来,指望在秋天把尸体塞衣服里带出去,不仅有三道搜身的关卡,还要蒙混过宫中多少耳目,简直是痴人说梦。
再说了,如果真出了人命,而且死的还是刘家最受宠的男丁,铁定不可能用外人来办这事。
而根据皇后娘娘给的消息,昨天苍天素的几个心腹都老老实实呆在昭日殿里,半步都没往外走——只有那个晓丝,也不过是给二皇子报了个信,前后出殿一共不到一个时辰,哪有时间往宫外运尸体?
“那……会不会是不在这两个地方?”属下绞尽脑汁再道,“您看,摆明了刘大人失踪,咱们肯定会仔细搜查昭日殿和冷宫,大皇子难道就没预料到——可能转移到别的宫殿去了——二皇子我觉得顶顶可疑!”宫中传闻这两位私交不错。
侍卫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黑着脸骂道:“胡扯,二皇子难道一早带着尸体去东宫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属下捂着脸有些委屈,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老大,说不定在水井里面呢……”剧本小说里不都那么写么,杀人藏尸的最佳地点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去挖井?”侍卫长脸色黑沉,“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口井周围青苔都长满了,明显是很久没人过去的模样。”难道大皇子还是一深藏不露的投掷高手,隔着十几米远,临空把一个百八十斤的肉弹准确地从井口丢进去了?
“那就是在菜园子里面!”属下煞有介事,“我觉得大皇子出现过的地方都顶顶可疑!”
侍卫长翻白眼,翻过三四遍的菜园子?你开什么玩笑……大皇子还去给皇上请过安呢,就算没能见着人,起码也在门外磕了头,你怎么不说去搜查庞龙殿?没准就在皇上龙椅下面窝着呢!
属下看了看他的身后,黑豆眼立刻一亮:“可能在围墙里啊!”
“狗屁!”侍卫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终于是气不过,狠狠啐了一口,“你长脑子了没有,这围墙统共垒了这么高,而且三个砖头为一排,还不到一人厚,别说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皇子自己都塞不进去!”
他的属下见状,明白自家老大的心情现在实在很不美丽,立刻唯唯诺诺,不敢再出声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除了苍景澜的庞龙殿,快要气疯了的皇后将整个皇宫几乎都掉了个个儿,受贿对食的阴司事发现了不少,搞得满城风雨,然而她最疼爱的弟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李宓弯着腰,将一把萝卜种子洒在湿润的土地上,然后直起身子来,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压根就不存在的汗水:“你说刘广梁究竟跑哪风流去了?”
民间已经有了传言,说此人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老天爷看不过眼,下了个天雷,活活给劈死了,而且是劈成了飞灰。
“少多管闲事,八婆。”斜倚在软榻上的苍天素翻过一页书,懒洋洋地抬手,睫毛颤动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顺手拿起旁边盘子里血色的殷燕糕咬了一口。
李宓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低下头继续跟种子奋斗。侍卫们已经把这片土地翻了五遍了,虽然人是没找到,但是倒给她省了不少翻土的功夫。
——新时代的活雷锋啊~
李宓掏出一把甘蓝种子,感叹可惜这位无极大陆版的活雷锋现在已经被停职在家,撤职查办了——当然,就算换了一个不那么雷锋的侍卫长,自己的这片土地也一定会迎来它的第六次翻土。
唉,劳动力重复问题很是严重啊。要不要跟皇帝提提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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