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显新带着夏阳和婉庭空坐了电梯。 走至会所最顶层的套房。
夏阳带了之前自己印的画册给他。
孙显新认真地翻看。其中有一副是描绘江南水乡的小尺寸油画,极具江南小镇的水润气息。他盯着看了片刻,指着问夏阳:
“这是同里?”
夏阳有些惊奇。笑着点头:
“是。思本桥那里。我带团去过。“
孙显新点头。也勾着嘴角:
“看这桥就知道。我老家。”
夏阳眼睛亮亮的。眉眼都带着笑。语气淡淡的带着回忆中的欢愉;
“那真的漂亮。任何角度都是幅画。家家临水。户户通舟。”
孙显新微点头。神色比之前的淡漠柔和得多:
“还未被完全开发,所以更自然。不会太过商业。”
婉庭空也凑过去看。那副画小桥倒影,水色迤逦。便由衷赞道:
“你老家好漂亮。”
孙显新却像是没听到。也没什么表情。带着夏阳继续朝尽头走。
尽头的套间结构是小型复式,孙显新带着夏阳上了楼,转角处两人又低语商议了片刻。夏阳很细致。他边说着几幅画大致的尺寸方位,她便挑着一字一句写在笔记本里。
孙显新见她极认真地写着自己说的。便开口道:
“我不懂画。给不了太专业的意见。只要和屋子的整体和谐统一。你觉得怎样画更合适都可以。”
“好。”
说着两人又继续迈步上楼。婉庭空也不声不响地抬了步子。孙显新却侧头冷然道:
“上面地方小。就个阁楼。你在下面呆着。”
他的口气一贯清淡。婉庭空想着他该是想和夏阳单独谈谈。便听话地点了头。独自去了南面的阳台。
举目往眺。满山的各色野花竞相绽放。像极了一副春意盎然的水彩画。
她想着水彩画的英语怎么说来着。
今早刚背过的怎么又给忘了。
看什么都记不住。真够笨了。
满山的野花她倒想得起来。
无聊了。便开了客厅里头的电视瞎看。
可那综艺节目都快完了。也没见两人下来。
婉庭空又猜想他们可能在商议具体酬金什么。也不方便上去参与。
孙显新的确在和夏阳谈酬金的事。
夏阳把医生的诊断结果,每期的化验单。他妈妈大半年来的医药费用证明。都拿来给孙显新看。孙显新想让她安心。便粗粗过了一遍。便说给他个具体数字。明天就汇到她的银行账户里。
夏阳却有些犹疑。说想先借总费用的一半。之后的一半等她画完一两副他满意了再谈。孙显新也不硬劝,只道:
“夏小姐。你的画我等得起。你妈妈的病可耽误不得。真等你画完再借全医药费。错过阿姨的最佳治疗期。吃力不讨好。你哭都来不及。”
夏阳却欲言又止:
“我只是......”
孙显新下意识地挑了眉,接口道:
“过意不去?”
夏阳抿紧了唇微微点头。这个习惯倒是和婉庭空很像,声音却比她的清亮:
“我知道你是庭空的朋友。能帮忙全是冲着她的面子。真的很谢谢你。我妈不听劝的。如果没有你和庭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显新看着眼前女人一脸的诚意感激。想着她要知道自己和楚家的关系。该是怎样一种表情。会不会还是那么低眉顺目。温和自持。楚修岩知道寻了这么久的女人找上自己帮忙。又会是何等的反应。心里揣测着嘴上却说了另一套:
“合作而已。没必要过意不去。我出钱。你来画。我这不是艺术馆也不是画廊。来我这的客人会品画的也没几个。不过摆在墙上做装饰。与其从别的画廊购画。还不如自己找画家,不需要太庞大的花费还少了中间差价。这笔生意我不亏。只是特殊情况提前预支。”
夏阳之前只觉得孙显新愿意帮忙是看在婉庭空的份上。被他这么一分析心里竟安心了大半。
她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与其问婉庭空的奶奶借或是硬着头皮找楚修岩。还不如替人画画赚钱来得踏实省心。
夏阳看着跟前一脸温和的男人。眼尾微微上翘。单看媚得不行,可分明的棱角糅在一起竟会愈显凌厉。便索性开口道:
“那孙先生。我们签协议。白纸黑字。大家都安心。”
孙显新抬手看看表。想来婉庭空是和她说了签协议的事,便回道:
“不用,我信得过你。钱明天汇过去,先照料你妈妈。等有了时间再慢慢画。”
夏阳微微点头。又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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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孙显新带着夏阳下来。婉庭空已经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昏昏欲睡了。
她见两人终于出现。边打着哈欠边看向孙显新。眼神带着询问。可他似乎并不愿多理。夏阳倒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婉庭空才完全安下了心。
孙显新没亲自送他们。而是另外派人送他们回去。
夏阳看着车窗外急急驶过的山路。眉眼间一扫连日来的阴霾。虽说筹到了钱不代表一切。但她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充满信心勇气。
一切都会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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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庭空开始一有空就往沈姨那跑。
夏阳和沈姨说自己找了份替人会所画画的工作。那老板人很好。知道她家的情况愿意先预支一部分酬劳出来。
沈姨渐渐也不再吵闹着放弃治疗。很配合医生给出的方案。只是那杀癌的进口西药副作用太大。沈姨一吃就吐。吐了强忍着恶心洗洗又吃。再吃进去还是吐。
婉庭空看得背过身直掉泪。知道她在心疼医药费。那进口西药是所有化疗药物里最贵却最折磨人的。
夏阳也很拼命。把画架颜料都搬到医院里。可她白天根本碰不了画笔。晚上沈姨又会翻来覆去经常疼到天亮。她只能见缝插针的画。所以进度极慢。效果也并不理想。
婉庭空劝夏阳留些时间给自己休息。孙显新的画真的不急。再这样没日没夜下去。沈姨的病才刚稍稍好转。她自己就先累垮了。
那日婉庭空下了班就坐了车去医院。沈姨又在吐。整个脸肿胀得像个气球。根本说不出一句。医生说这是化疗后的正常现象。沈姨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抖。婉庭空背过身忍不住啪嗒啪嗒直掉泪。夏阳红了眼眶却紧咬着唇。
护士过来打了吗啡,沈姨才平静下来。上半身还是些微的抽搐。但渐渐昏睡了过去。
婉庭空看着夏阳脸色惨白。下意识就去摸她的额头。滚烫的要命。忙让她去医务室量体温。
夏阳直说没事。婉庭空却冷了脸。声音也比平时里高得多:
“什么没事了!那么烫能叫没事。让你别这么拼别这么拼。为什么不听。沈姨本来免疫力就低。你再一发烧怎么得了!”
婉庭空知道沈姨就是夏阳的软肋。听婉庭空如此劝告便退了步。说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婉庭空却坚持让夏阳去医院内科看看。让医生配些退烧的消炎药。然后马上回家睡觉。
病房里有她还有护工没有问题的。
夏阳拗不过婉庭空。
但没去内科看。只回家吃了消炎药、睡了一觉。出了身汗。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回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点了。婉庭空还在。
沈姨睡着、而她坐在一边。握着画笔极仔细的按着她画架上摆放的同里小镇的照片上着色......
夏阳很惊奇。看她调色的能力。和光影的处理都极佳。便问她什么时候学的油画。婉庭空见沈姨好不容易睡下了。便冲着夏阳眨了眨眼睛,轻声低语着:
“不知道了吧。我是神笔马良啊。”
其实是她在大学四年里学的。每周都会抽两个晚上去奶奶找的油画老师那上课。她刚学的时候楚修岩还嘲笑。连个鸡蛋都画不像。还想学油画。笨都是天生的。婉庭空做什么事都没个始终。对这件事却很热衷坚持。一直到大四重修高数之前。
她的水平和专业级别的不能比。不过楚修岩看见自己画给他的无厘头漫画。笑了好半天。还说笨鸟也会先飞了。
婉庭空索性把那副上色到一半的画要了回去。准备回家继续。可夏阳却说要自己来。这副不在酬劳里。是想送给孙显新的。上次看他很喜欢自己画册里的同里小镇。所以想重新画一幅给他。
婉庭空劝夏阳别穷讲究。谁画都一样。速度完工才是真。反正孙显新也弄不懂是好是坏。就算水平不够。他也看不出来。认认真真画了便是。夏阳仍旧担心:
“不太好。我还是自己画。比较心安。”
婉庭空总觉得自己挺一根筋。殊不知夏阳比自己更一根筋。话说回来。如果那副画是送给孙显新的。她要真仔细画还真觉得怪。便问夏阳要了另一张她准备动手的样照。回去搬出画架,找了颜料和纸张就开始画。
这样一来,进度便明显加快。半个月以后。夏阳再次上山的时候。便拿出了两副小尺寸油画。还有婉庭空帮忙的那副大尺寸的同里小镇。
两次下来。孙显新发现和夏阳很谈得来。一说起他的老家。夏阳的眼底总闪着掩不住的光。看得出她很喜欢那里。每次提及,都能讲一堆在那边的有趣经历。他偶尔插上一两句。也总能引起她的共鸣。
婉庭空没去过那里。所以就不怎么搭话。他们谈的时候她就认真地听。
起先也并未在意。后来才发现孙显新似乎并不太喜欢她的参与。基本都是看着夏阳说话。也不怎么搭理她,难得问一两句。他也很少回。只等着夏阳解释。
婉庭空才慢慢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夏阳第三次上山送画,婉庭空还是陪着。但是话更少了。夏阳还和孙显新说同里小镇的那副是庭空帮忙画的。色彩调得很棒。
婉庭空竟鬼使神差地去看他了。
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会勾着嘴角说些什么嘲讽的话。
可什么都没有。他先前还盯着那副画不住的看着。听到夏阳补充的那句却只是点头。哦了一声。加了句“辛苦。”
表情客气又疏离。
接着又继续问夏阳另几幅都是在哪儿。
最后孙显新先将夏阳送回医院。临别的时候对夏阳说今天太晚了。改日去看看阿姨。
夏阳下车的时候和他招手让他开车小心。孙显新竟笑着冲她眨了个眼睛。
婉庭空看到了。看得很清楚。一路人都低头塞着耳机。没和孙显新说一句。
他将她送到家门外的十字路口。用手示意她摘下耳机,婉庭空点点头。刚拎包要开门。他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也很平静:
“以后没什么事你少上山吧。进进出出总会传到老头子那里。到时又是烂摊子说不清。让夏阳一个人来就可以。或者叫她把画快递给我也行。”
他说得极认真。没一丝玩笑的意思。也没任何的负气。
婉庭空没有很快的下车。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静了很久,声音极轻地开了口:
“你也喜欢她了?”
婉庭空的表情很认真。有些探究又有些疑惑。眸子紧紧盯着他。
孙显新一愣。没想她会这么问。只道:
“你是看着谁都喜欢夏阳。”
他也不绕弯子。没想再去刺激她。或是拿她比较。只是直言道:
“就挺欣赏。说话干净利落。人也大方。”
末了。又补了一句:
“楚修岩挑女人的眼光倒不赖。”
婉庭空听完。只“恩”了一声。
车里很安静。孙显新从兜里掏了跟烟。夹在指尖。声音很平。也没什么嘲讽:
“我的感觉而已。你别什么都和她比。你....”
婉庭空闷闷的插话道:
“我知道的。你开车小心。”
婉庭空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又不想听。便极快地打断了他。
方才那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呵。蠢真的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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