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阳光还似昨天那般好。 蔡小纹起了个大早。她穿上一件蓝灰色的粗布长褂,扎紧腰带,踏上黑色布靴,对着铜镜把自己披肩的长发扎成一股马尾,用蓝色发带系上。这样一装扮,还真有点像行走江湖的剑客。可惜她使扇不用剑,就是武扇今天也不会带在身上。而且她脸颊粉嫩红润,没有一点风餐露宿的痕迹。所以她不是出去仗剑而行,只是去郊外山里采泥而已。
汤圆帮她把大背篓背在身后,丢进篓里一把竹刀一把小铁锹。蔡小纹抖抖肩膀,觉得分量不对。“鱼竿鱼篓没放进去?”
汤圆愣了一下,接着恍然而道:“哦哦!原来是钓鱼啊,我还以为是采泥。”
“不不不!就是采泥啊!”蔡小纹赶紧抓紧背篓藤带免得汤圆又顺手卸下来。“采泥不一定就能采到的。我闷了就想钓钓鱼嘛。”
汤圆这回彻底明白了,跑去拿了渔具,一齐放进背篓里。蔡小纹抬手抹抹脸,抬脚就要往外走。汤圆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拿,赶紧拦住她问:“小姐,你不带干粮吗?”
蔡小纹弯手倒指背篓,摇头晃脑地笑道:“临泽而渔,渔鱼则食鱼,何需它物哉?”她抖擞精神出了家门,暗自得意:哎呀,读书太多,随口就来啊。烦恼,真烦恼……
这点烦恼被清新的晨风一吹,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蔡小纹几乎是颠着脚步赶路,肩上这点重量根本不在话下。城里除了早点铺,其他店铺还没开门,行人也不多。蔡小纹随意看着城里这点晨景,开心在心头蓬勃而发。昨天的郁闷,睡了一觉后就一干二净了。蔡小纹向来如此,忧愁忘得快,快乐得又如此容易。
她是习武之人,走路快,这点脚程不经走。一个时辰不到就走到了西山西峰脚。西山是城西一片小山脉,最高的峰就叫西峰,峰下有溪,溪边有石滩。溪水清澈,风景优美,是垂钓的好地方。不过这并不是蔡小纹来这里的重点,山里的紫砂泥才是她的目的。西山古时有被开山取石过,现在还有大片的碎石凹,偶然能采到很好的紫砂泥。不过紫砂陶刚刚萌芽,城里做紫砂的陶师实在很少,所以只能采到紫砂泥的西峰并不是陶师采泥的优选,来山脚的人很少。何况此时才是早晨,更不会有什么人……蔡小纹本这么想。可是溪边石滩上明明就有一个人啊!蹲在那,猫着腰,佝这背,不知在做什么……
鬼鬼祟祟地,在这清晨的没有一个人的只有石头的小溪边,到底有何企图……蔡小纹如此想着,有了戒心,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突然!她停下脚步,垂手站着,下巴拉得老长。
师姐……蔡小纹脸上表情已惨死在无奈里头,看到苏釉她昨日的郁闷就死而复生了:可不可不要这么巧啊……特意起个早来采泥都能碰到这颗坏柚子……打招呼吗?按理说该打啊,但是她又不理我怎么办?还鄙视地笑怎么办?啊……打招呼,还是不打,这是个难题……
这时苏釉忽然站起身。蔡小纹惊得从纠结中跳出,赶紧转身绕着跑上石滩旁的山坡。这里是进山的山路。坡上种的都是冬青,就是现在这样的季节,依旧枝叶繁茂。蔡小纹抱住坡边一棵小树,扒开树叶,偷偷盯着石滩上的苏釉。只见苏釉又去溪边捡了块石头,放在已经有好几块石头搭成的石堆上。
石灶?她搭灶台做什么……蔡小纹不解,更加仔细地盯着她看。苏釉搭好石灶,拽过一旁的背篓,伸手进去摸索,半天没拿手出来。蔡小纹好奇极了,目不转睛地注视苏釉:是什么?是什么……她也穿了粗衣,背了背篓,应该也是来采泥的。果然爹说的对,她最擅长的是紫砂陶么,这么大早就来采紫砂泥。但她做搭石灶意欲何为呢……难道已经采到了泥,要特别加工一下?有可能!那我要好好看看!不过,这算偷艺吧……蔡小纹犹豫了一下,转而又释然了:自古偷艺不为偷,何况是偷苏柚子的,哼!
就当蔡小纹满怀期待之时,苏釉终于揪出了背篓里的东西。蔡小纹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就目瞪口呆……“鸡……鸡?!……合着她就是要做饭啊!”她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其实她看到灶第一个反应就是做饭,但是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她怎么都没想到平时谈吐还算文气,举止还算优雅的师姐摆这阵势就是要做早饭,而且早饭还是一只收拾好的整鸡!
苏釉捧着鸡四处张望,见没有一个人,便满脸悠然自得地把鸡收翅折腿地拢成一团,又伸手从背篓里拿出一个荷叶包。她单手打开荷叶,是一块黄泥。
泥?看不清楚……是加工用的特殊泥吗……蔡小纹眼睛又亮了,然后再一次瞬间熄灭:都抹到鸡上了还能是什么泥……她这是要做叫花鸡啊……
苏釉耐心地用黄泥把鸡裹好,成了一个均匀规圆的泥团。她把泥团压在灶顶,转身抱过已经捡好的树枝塞进灶里,从袖子里摸出火折子吹燃了。她趴下身,想用火折子点燃树枝,但是怎么都点不起火。灶里飘出一股股的黑烟,呛得苏釉连连咳嗽。
蔡小纹远远看着苏釉的狼狈样,开心得拍手。“噗……这怎么烧得起来嘛!这个笨蛋!哈哈哈……哎!哎!”她忘了自己正抱着小树,身体是倚在树干上的。这下松手拍掌,整个人都斜到一边,顺着树干就要滚下坡去!
噼里啪啦的大响后,在树叶幽幽飘落中,蔡小纹两手死死抓住树杈,左右摇晃。“呼……好险!”她刚松口气,正要运力攀回树上。就听得远远飘来一声惊喊:“蔡小纹?!”
“师……师姐!”蔡小纹顿时慌了,踢出的腿没有架上树杈,而是踢在树干上。她攀住的树杈本来就承不住她的重量,这下被她一踢,立马从中间断开。蔡小纹连人带叶掉下坡去。
“啊!”
苏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她消失在眼前……“蔡……蔡小纹!蔡小纹!”就听见山谷里萦绕着:纹……纹……纹……
这是回音,我懂的。可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这是蔡小纹落地前,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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