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在权衡算计着,又岂知她幼小的女儿,也正是在算计她。
“母亲,祖母病了,知画姐姐还得回去照顾祖母,你就疼疼女儿,给女儿两个丫鬟使使吧!”见萧氏沉默不语,锦绣撇了撇嘴,主动的提出让她安排丫鬟过来。她示意知画接话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她这么做,其实就是在提醒萧氏她身边除了崔妈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如果不趁着现在安插人手,等祖母病好了她就没有机会了。
萧氏眼睛一亮,强自的将心中升起的想法压下去,安慰自己说:知画说的对,绣儿受了折磨和刺激,身边总的有个可心的人伺候着,才能叫自己心安,崔妈妈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可她身边也不能就一个崔妈妈,自己安排几个丫鬟妈妈,也是想要照顾好她的。
萧氏便笑着拍了拍锦绣的背,道:“瞧你这孩子,娘是生怕你哭坏了,才吓吓你而已。你既喜欢崔妈妈,娘怎么会将她赶走,只崔妈妈一个人也伺候不了你,回头娘就给你送几个人过来。”锦绣明明说的是两个,这会儿她自动的忽视了,直接安排了几个。
不等锦绣回话,就又朝崔妈妈板起脸,道:“崔氏,往后里你可得尽心的伺候好绣儿,伺候得好了,我自然是不会忘了你的,若是不好,我可也是容不得你的。”
崔妈妈恭敬的福了礼,道:“是!”
锦绣眯了眯眼,打了个嗝,将心中繁杂的情绪完全的掩盖了下去,柔弱的道了谢:“谢谢母亲。”她这么做自然不是单纯的为了讨好萧氏,而是希望能够顺利的让她将她前世里熟悉的丫鬟送回她身边来。
纵然知道那些人也许跟她前世见到的不一样了,因为她们来伺候的不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前途光明的相府千金,而是一个名节全失、前途渺茫的失贞女。两者之间,可谓是天差地别,丫鬟仆妇有些想法自然也无可厚非。可她还是想将她们召回身边,如果还能像前世一般忠心的话更好,如果不能,那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愿。
萧氏笑着摸了摸锦绣的头,也不再提这事情,只跟锦绣东拉西扯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见着窗外太阳已经慢慢西斜,才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哥哥快要下学了,娘得过去看看。绣儿,你好.xzsj8.好休息,娘得空了,再来看你。”
锦绣巴不得她早些离开,自己好跟崔妈妈说说话,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还流露出一股不舍来,牵着她的衣角,一副十分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放她离开的模样,乖巧的说:“母亲慢走,帮绣儿问兄长好,知画姐姐,你帮我送送母亲吧。”然后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目光中尽是依依不舍。
然而当那碧玺珠帘叮叮当当的落下之后,那神情瞬间就变成了讽刺。
好一个“慈母”,嘴巴上说着生怕女儿伤了身子,却絮絮叨叨的拉着病弱的女儿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完全忽视崔妈妈和知画担忧心焦的目光。而她的话题,永恒不改的依然是围绕着夫君和两个儿子,又有几句关心女儿的话?说他们也担心病中的自己,可自己在这和悦轩中躺了快十天了,他们隔三差五的来给祖母请安,怎么就从没踏足过自己的房间半步?
亲爹亲娘,亲兄亲弟,比不过一个伺候的奶妈妈,真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其实也是锦绣心中存了太多的恨,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楚世人真正的面貌和感情。对于萧氏而言,丈夫跟儿子自然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才是她一生的依靠,她全身心的去维护他们也是无可厚非的。
对于女儿,她当然也是疼爱的,特别是锦绣从小就不在她身边长大,她只能在每天晨昏定省的时候看上几眼,每年夏季女儿跟着婆婆去庄子里避暑,她想念得夜夜涕泪。然而女儿心中最亲近的人却永远都不是她,她在嫉妒婆婆的同时,也嫉妒着女儿对奶娘的亲密,是以崔妈妈孝期满了之后她才故作忘记了婆婆的吩咐,并没有去将她召回。直到锦绣出事,她身边的妈妈丫鬟一个都不剩的被老太太杖毙,崔妈妈自顾的上门来,她才不得已的将崔妈妈带了过来。但是对于锦绣与她的亲密,还是有些看不过眼。
她想给女儿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不过是想要能够随时知道女儿的情况和行踪,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完全抓瞎,女儿发生了任何的事情她都不知晓。
可心中怀着前世积怨的锦绣,又哪里看得到这些隐藏在崔氏心底的感情和纠结,她自认为没有直接将心中的恨表现出来,还孝顺恭敬的陪着她在这里寒暄已经是够忍耐的了。因而看见萧氏所做的所有的动作,听见她所说的所有的话,她都只一味的往坏里想。
所以说,若是人与人之间缺乏了正常的沟通,只主观的猜测对方的想法,真的是很容易出问题。
“小姐!”听得萧氏脚步远去,忍耐良久的崔妈妈就再也绷不住那张老脸,却又生怕引起来锦绣的悲伤,只叫了一声,又强强的将自己眼中就要溢出的泪水吞了回去。
“妈妈,奶父与奶兄他们可好?萍露姐姐可曾还不乐意亲近妈妈?”锦绣见她如此,忙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她的家人。
崔妈妈是自小卖身府中的,娘家没有任何亲人。她的丈夫又是个独生子,公公早几年就不在了,婆婆如今也去了,家中就丈夫和一子一女。如今管着距离长安城二十里地的一处庄子,只可惜的是,没过几年他们也发生了意外,除了崔妈妈,一家人都不在了。而那独活的几年时光中,她最最难过和遗憾的就是觉得亏欠了她的女儿太多,时常念叨,也常常在无人的时候拿着她的旧衣服落泪。生生将一个四十几岁的人磨成了五六十岁老妪一般。那个时候若不是自己知晓她的悲伤和难过,时时刻刻的依赖着她,她怕是早就抛弃一切,生死相随了。可是到最后的最后,她没有追随家人而去,却给自己做了陪葬,一张草席裹着,跟春夏秋冬四婢一起,被混乱的埋葬在自己的棺木旁边。
崔妈妈的一生,都完全交付到了自己身上,可惜,却没得善终。可她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如今自己失了名节,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没有未来、没有前程的弃子,可她依然决然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份疼爱,自己怎么也要报答的。
还有,前一世的愧疚,今生也要一道弥补了!
其实崔妈妈本可以不必与她的女儿那般疏离的,只是锦绣到底有着如同萧氏一般强烈的占有欲,在她看来,崔妈妈应该只能疼爱她的,只能留在她的身边。她的丈夫儿女,都是外人,必须得隔离开来。是以崔妈妈伺候在她身边,竟是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而她的家人每次来府中相见,锦绣总要弄出点儿事来,叫崔妈妈不得不回到她身边。
后来崔妈妈夫家出了事,她看见崔妈妈因为家人离世而憔悴苍老,虽然也同样难过,也存了丝愧疚,可心底更多的则是窃喜。因为从此以后,崔妈妈唯一疼爱的人就会是自己了。那一次,她甚至没让崔妈妈为夫守孝,更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将个孤寡之人留在身边伺候着。
那个时候的锦绣在府中是享受万千宠爱的,几乎人人都依着她,崔妈妈这么个下人,根本没多重要,也就没谁会故意跟她过不去,自然而然的就留下了。崔妈妈失了丈夫儿女,唯一的念想就是锦绣,也就从此全心全意,满心思的为着锦绣,她如愿以偿了,哪里还会去关心崔妈妈夫家人是如何去的,唯一记得的就是一个大概的时间。
这一世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要想办法,挽回她与她女儿的感情,救回他们一家的性命,为她守住幸福!这样也不枉费重生一回了。
锦绣在心中暗暗的下了决心。
“都好,都好!”崔妈妈抹了一把眼睛,欣慰的点头。小姐也知道关心人了呢!可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小姐怎么会知道她女儿叫什么,又怎么会知道她女儿跟她不亲近。
她只想着离开的时候,女儿哭着喊着的不肯松开她的衣襟,是她强自将那抓得紧紧的手指.xzsj8.头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在她凄厉的哭声中匆匆跑走的,以后她怕是更加的恨自己这个狠心的母亲了。
可是再看看小姐苍白脆弱的样子,那愧疚就被深深的压了回去。小姐如今是真的需要她的照顾!这个从小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姐,如今竟是……
她的为难和挣扎自然逃不过如今的锦绣的眼睛,想到她日后的悲苦生活,锦绣着实不忍,开口道:“若妈妈舍得,可叫萍露姐姐到院子里来伺候,这样妈妈也可以日日见到她了。我还没见过萍露姐姐呢!”
崔妈妈闻言一怔,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却拒绝了锦绣的好意。“小姐,这不合规矩!”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