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丁父女的拜托下，鹰王与龙王分头从空中去对“地狱之门”沿线进行巡视了，以防仍有地方的空间未恢复正常状态或漏网的魔物伤害无辜，代行者们则返回激动万分地迎上来的众同伴身边。旌姬刚落地收起羽衣，一名少年就使劲挤过人群，边奔向她边急切地喊叫：

“学姐！旌姬学姐……！！”

“小菲！你没事了吗？！”

迎着大喜过望的少女张开的双手，虞菲一头撞进她怀里，接着被紧紧抱住了。“吓死我了……我把你们带回来这么久了，你都没有醒，我差点以为……”旌姬红了眼眶，“还有没有哪里痛？还难受吗？”

“让、让学姐担心了……对不起……”

顾不得自己也在哭，虞菲还是先伸手去给旌姬擦泪，想为旌姬庆功的骑士们看着这一幕，也感动得一时无言。“对了，婉君呢？！”首席女武神猛回过神来，虞菲正想回答，一片金色闪过视野，从天而降的吸血鬼向女主人俯首行礼，话语也充满了喜悦：

“恭迎旌姬小姐凯旋——那个小丫头的话，也平安无事地醒来了，正和她原本的同伴在一起哦。”

“布雷顿……辛苦了，这一战你也非常努力了！”

旌姬忍不住也过去抱了抱他，布雷顿瞬间红了脸，说着“不胜荣幸”并快速隐回了她的项链中。在还没有解除的符文结界一角，“赫斯提娅”从梦蝶背后探出身子，对旌姬认真地行了个礼。“婉君都听说了，真的很感谢旌姬姐姐！”她的表情接着又沉重起来，“可是，雪柔姐姐她还没……”

“对桑雪柔来说，在这个结界的保护下沉睡才是最安全的。以她这虚弱的身体，肯定无法忍受‘外面’当前如此污浊的空气吧。”

苍王变回了日常装扮朝几位干部走来，婉君犹豫片刻，还是对他也低头致意。“别担心，我会用符文法术先想点办法，让她能坚持到找到下一个合适的环境为止。”他问道，“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吗？”

“……如果能，她就不会是‘钢铁神宫’的一员了。”

梦蝶黯然回答。“而如今‘钢铁神宫’也不复存在了，没有了莲华姬大人，雪柔一直居住的‘净土花园’就与普通的荒野无异。”她用力甩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宇文苍王，感谢你救了她，但雪柔的将来不需要你负责，我们不会弃她不顾的。”

“是吗……如果你们已有觉悟，我就不再插手此事了。”

就在这段郑重的对话结束时，忙着确认少年少女们状态的苍后发现人数不对。“‘训诫骑士’？”他紧张地喊道，“玉书去哪里了？！”

“——啊啊，果然还是去了吗。”

首席女武神长叹一声，摸了摸不明所以的虞菲的脑袋。“别担心，大团长，他一定是去找欧阳雪锋了。”她语气平静，眼神却很悲伤，“玉书学长和他有话要谈……如果还赶得上的话。”

——————————————————————————————————————————

咚，咚，咚，咚……

越来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将蛇身怪物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拉了出来，他正为自己还活着而疑惑，来者已经气喘吁吁地来到近处了。感受到熟识的气息，欧阳雪锋一怔，不禁发出一声微弱的长叹：

“……你……来……做，什么？”

身穿骑士服的眼镜少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弯着腰拼命调整呼吸，听到他的话，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太好了，你还活着……”玉书慢慢走近雪锋，试探着问道，“我……还能问你一些事吗？”

“都找来……了，还……说什么？这，好事的……女武神……”

回想起来，脊柱碎裂的自己能支撑到现在，恐怕也是她在离开时做了什么手脚吧。雪锋勉强抬起无光的眼睛，如今他眼中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对方是笑是哭，悲伤还是愤怒，他都无从得知了。“赫……狄亚他，已经不在了吧。”玉书声音颤抖，但十分平静，“就在那次我与他联手打败你之后，是不是？”

“呵……你那么、聪明……何必……还……问呢……”

虽然在旌姬接走两个孩子后，雪锋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但能再与玉书谈起狄亚，竟让他感到有些欣慰。“我现……在很……佩服。”雪锋慨叹道，“他能……为你，不惜生命……我一心求……活，却落得……如此……下场……”

玉书双手紧攥衣摆，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直流。“……上次在水道里，你最后为什么要救我？”他咬着牙问，“放着我被洪水冲走的话，你的复仇不就能实现了吗？！”

不可思议的是，雪锋感到突然又有了说话的力气，而他也明白这绝不值得高兴——自己已是回光返照。“那时你的话……让我犹豫了，比起你……更可恨的确实是皇非羽……而且如果杀了你，就辜负了……冒险放走我的水月。”他喃喃道，“因为他希望我，不要再和人类有联系……人类的社会，没有，怪物的……容身之处……”

“那么……在战争已经结束的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话一出口玉书就知道了，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哈……我大概很快就要咽气了，还能打算什么……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以这副模样被发现……”雪锋自嘲地一笑，直面骑士少年的方向，郑重地说：

“所以，最后拜托你一件事……你就当是报我救命之恩，给我终结吧……纪玉书，如今也只有你，能办到了。”

“训诫骑士”顿时瞪大眼睛，边摇头边后退。“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还当我是人类吗？你管这样的东西叫做人？！”雪锋痛苦地吼起来，“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把我粉碎也好，烧尽也好……已经够了，让我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

这根仇恨的链条，到最后非要由我来切断不可吗？

玉书咬紧嘴唇，慢慢摘下战徽，巨剑便在寒光一闪中插在了地面上。“很好……就这样，来吧……”雪锋用力活动嘴角，挤出走样的笑容，“这样我们就……没有恩，也没有仇了……”

耳边响起了少年诵唱“箴言”的声音，那是曾用过一次的“巴比伦的倾覆”。随着咒文逐渐生效，雪锋卧着的地面开始震颤，这股破坏力很快向下侵蚀至近百米深处，一旦塌陷下去，雪锋就会与他的秘密一同被永远掩埋。“谢，谢……”雪锋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扬起头，与怀抱巨剑的玉书四目相对：

“这次，真的是……永别了……”

伴着如同一声炸雷的轰然巨响，蛇身怪物的身影与钢筋、水泥板和碎石一起消失在滚滚烟尘里。“训诫骑士”在原处呆呆地站了好久，觉得眼泪差不多流尽了，才抹了抹脸仰望天空。

黑暗正在消退，天色渐渐亮起来了。

————————————————————————————————————————

在等待神话兽们归来的时间里，所有苦战过一番的人们都只是静静地休息，没有了敌我之分，气氛平和得甚至令人恍惚。瓦尔基丽姐妹互相倚靠着轻声说话，不时望一眼天空，正在这时，两个巨大的身影从天际飞向这里来了。“回来了吗。”苍王示意骑士们原地待命，带着旌姬上前迎接，“城市里情况如何？”

【至少在我们看来，这场战争给苍天市造成的破坏都是过去式，‘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吉伦卡玛的语调明显轻松了很多，收起翅膀伏在旁边的尼特霍格只懒懒地甩了下尾巴。“各种意义上都辛苦你们了，魅堂大人、银弦学长。”旌姬真心地向它们低下头，“实在是……非常感谢。”

【旌姬……】【布琳希尔德……】

就在鹰王和龙王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虞菲和婉君突然从后面跑过来，一人捧给旌姬一个漂亮的花环。“小菲，你们……”旌姬莫名其妙。“是送给旌姬姐姐的庆功花环哦，我们一起编的！”婉君自豪地答道。“呃……学姐，花是从路边被毁的花坛里捡的，不是特地摘的！”随从少年赶忙补充，“我、我们没有做坏事！”

众人都被这可爱的一幕逗笑了，旌姬亦然，她道了谢接过花环，却转身将第一个轻轻放在了吉伦卡玛的头顶，随后朝尼特霍格走去。“希尔达？”苍王疑惑地出声，不过旌姬没有回应，她见黑龙王会意地垂下头，便把第二个花环郑重地挂在了它鼻尖的短角上。

“你们才是这场胜利的真正功臣——作为女武神，向英雄献上鲜花与祝福，是我理所应当的使命。”

苍后先从惊讶中回过神，然后带着欣慰的微笑鼓起掌来，紧接着响起的是骑士们的掌声，最后甚至感染了梦蝶他们。“这次……成功了啊。”苍王如释重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诸神的黄昏’没有再现，实在是太好了……”

尽管逐渐驱除了黑暗的，实际上是午后的日光，而在北欧神王眼中，这是他目睹过的最美的黎明。

（第二百一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