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顿时瞪大眼睛，然后无言地捂住了脸，只有双肩在微微颤抖。“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那正是我的期望。为了从‘钢铁神宫’全身而退，我可是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妙计呢。”水月微笑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超级机智？”

“你这个人……真是的……”

旌姬放下手，露出来的无奈笑容后面，是心头大石终于落地的安心感。“那么，就让我恭喜你吧。”她举起杯子，水月也默契地端起咖啡与她碰了碰，“不知婉君、辉因学长和梦蝶小姐他们还好吗，是不是也回到了平稳的日常生活中呢……”

“——说到他们，我正好有新情况要告诉你。”

蓝发青年的眼神变了，而旌姬敏锐地察觉到，那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你或许也知道，最后决战爆发前，东宫的周鹂就失踪了，莲华姬直到战死，都没能找到她这位失去一臂的部下在何处。”水月压低了声音说，“几天前，辉因他们找到我，邀我一起去西宫据点——红月少年宫最后一次。我们几个商量好，把能带走、销毁的东西都处理掉之后，就将那里永久地封闭起来，再也不让任何人涉足了。”

“然后呢？！难道说……”

水月注视着表情紧绷的旌姬，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你猜得没错，她就在那里。可是——”

来到地下实验场的前“钢铁神宫”干部们先发现的，不是残存的人工兽或实验动物，而是外表狼狈又憔悴、像被抛弃的猫狗一般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独臂女子。看到昔日的同僚们时，她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们了，只一边剧烈颤抖一边惊恐地尖叫，水月他们能从中听出的，只有一个令人心碎的词语“哥哥”……

听到这里少女忍不住了，正要开口，水月先举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时我们全呆住了，但让我们震惊的最大原因是，为什么以前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跟皇非羽如此相似。”他皱起眉头，怜悯的语气里带着憎恨，“‘非雅’这个名字，也是从她的语无伦次中好不容易得知的，恐怕当年那个恶魔带她来‘宫’之初，就给所有人下了暗示，因此连陛下都没意识到他们是兄妹。如今皇非羽已经不在，暗示才失去了效果……我们猜测，她从东宫失踪后就被皇非羽藏在这里了，但绝不是为了保护或照料她，而是等待利用的时机……”

可以说，皇非雅迎来如此悲剧结局的根本原因，并非拥有异能，亦不是加入钢铁神宫，而是生为了堕天使之王代行者的妹妹。“她……以后该怎么办？”旌姬黯然问道，“身体残疾，加上精神失常，如果没有人照顾，她无法活下去啊！”

“所以我们只得选择报警，拜托警方为她寻找其他的依靠。”水月慢慢搅着早已不烫的咖啡，“只要皇非雅还有亲人在世，就还有希望……昔日同伴的不幸，我已经不想再看了。”

对话到这里中断了好一会儿，青年和少女默默地喝着饮料各自沉思。“……好了，沉重的话题告一段落。既然已经没有敌对立场，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打破沉默的还是水月，“临走时留个电话，以后可以去水族馆找我玩，带男朋友也欢迎哦。”

“哎呀，这下我也加入海牙的跨阵营结对子大军了吗，真是的。”

两个人终于一同笑了起来，于是，这天的午饭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顺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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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这周末要不要给水月去个电话呢，问问雪柔小姐和非雅的情况如何了……”

旌姬一路和布雷顿交谈着，不知不觉间抵达了目的地，一波波学生匆匆涌进大门，读书声和喧嚷声在校园里飘荡，完全就是安稳的日常风景。旌姬寄放好自行车，在赶往教学楼的途中，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银弦学长！”她立刻挥手问候，“早上好。”

“早啊，旌姬——能一早就碰到你，看来今天会是个好日子。”

茶发灰眼、银丝眼镜和整齐的校服，面前的少年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自带领袖气质的优等生，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这英俊的外表只是毁灭世界的黑龙王的伪装。在微笑回礼的银弦身边，抱着几大卷印刷品的学生会成员也高兴地和少女打招呼。“你们要去做什么？”旌姬瞥了那些纸一眼，“那是……海报？”

“嗯，是要去贴在宣传栏上的高考加油海报。虽然只剩几天时间了，宣传工作还是要做做的。”银弦转身吩咐部下，“邓源，你先过去忙吧，我和旌姬聊几句。”

对方看起来也有此意，爽快地拿上工具跑掉了。“学生会似乎也一切如常了。”旌姬笑道，“果然，没有银弦学长不行呢。”

“呵呵，如果奥丁能早点认识到这一点，之前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比起他来，还是你更加贤明哪。”

大战结束后，围绕着尼特霍格的处置问题，代行者们召集海牙骑士团开了整整一天的会。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对最后决战的全程进行了重新梳理后，连北欧神王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尼特霍格的助力，“世界树封禁”不可能成功，苍天市能否逃出皇非羽的魔爪也会成为未知数。最后，出于方方面面——对黑龙王的感谢与褒奖，保持学生会运转顺畅，维系宇文家与左家的关系——的考虑，苍王还是准许了银弦重返校园，并恢复原职。

“有吉伦卡玛和希尔达在，那条邪龙不会轻易无事生非。若它真想兴风作浪，‘冈格尼尔’会将它彻底打回深渊。”

听了苍王的保证，众骑士便也不再说什么，魅堂与旌姬则都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在校内遇到银弦时，虽然多少还是感到别扭，但至少不会流露出明显的敌意了。“直到现在，父王还不知道我们长期‘合谋’的事吗……还是早已察觉，只是不揭穿呢？”旌姬叹了口气，“总之，和平的日子能维持长久一些就好了。”

三天前，华岚也返回就读的大学去了，由苍后载她去了机场。她坚持不让苍王或旌姬来送行，说怕看到他们（尤其是旌姬）会让自己舍不得走，并表示以后有机会还会来。“对了，暑假一过，学长和魅堂大人也是高三生了，会变得非常忙喔。”旌姬突然想起还有这件事，“那你们还能兼顾学生会的工作吗？”

“安心吧，人类的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住我们，要操心也只有吉尔那家伙。”银弦露出坏笑，“他差不多该开始考虑，毕业以后由谁来接他在‘骑士团’的班了。”

“这种事……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要听取所有正式骑士的意见，父王和大团长也要商量……”

少女莫名地突然吞吐起来，而黑龙王的化身仿佛看透了她的思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所以你也不用多想，布琳希尔德。”他低声说，“时机到了，自会见分晓的。”

说完，银弦便踏着悠然的步子离去，旌姬在原地目送了他片刻，也露出放松的表情，步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教室。初夏微热的风拂遍校园，从中感受到安宁的气息，靠窗而坐的魅堂翘起嘴角，又把视线转回了面前的课本上。

即使还有未愈合的伤痛，未消除的顾虑，未看清的将来，神、人和这座城市里一切的生命，还是会坚定地向着明天继续前进。

（第二百一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