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趴在草地上半梦半醒的兔子们动了动耳朵,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它们听到了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一个白袍老者在圈子周围来回走动,将手里的东西堆积到一处。兔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了一阵,明白了发生什么事的它们直接将眼睛合上,挤在一团沉沉睡去。
云老头抬眼看了看地平线上的一抹亮sè,蹲下伸手搅了搅木桶里盛得满满的尚且湿润的萝卜种子,原本小小的种子在水中泡过几天后此时已膨胀了不少,饱满的颗粒中孕育着一枚枚小小的生命,多数已发出嫩绿的幼苗,它们将进入土地中,在原始的养分滋润中不断成长。
他面前的是一片光秃秃的肥沃土地,这块土地原本种上了兔子们喜爱的牧草,最近被云老头拔光了改成萝卜地。而不远处刚刚收获完萝卜的那块土地则重新植入了牧草种子。
挽起袖子,云老头jīng力十足地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中握着铲子开始翻地。萝卜根系入土较深,他需要准备一片足够疏松透气的土壤。
他慢慢地,耐心地将底部的土壤翻出,与表面略显干燥的土壤混合,然后细细地翻搅着,揉碎土中混着的块状土粒,将石头挑开,扔出老远,再将揉好的土壤轻轻压平。土壤在他的摆弄下柔顺乖巧得像是少女的头发,明显云老头干这行的时间已经不短。
他就这样一点点地,宛如少女护理着发丝一般护理着足下的土地,眼神不知是认真还是迷离,动作却像是一个老情人般轻柔熟稔,充满着慈爱的了解。
这样的老者,让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尊敬,因为此时的云老头看起来就像一个生于泥土,长于泥土的睿智古树。对土壤怀着一种天生的依恋,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点儿也没有减少,反而rì益浓厚。
他热爱这片土地,并不全是因为它能种出自家兔子心爱的胡萝卜——至少不知何时已坐于一旁的黑草这么觉得。
“来了就快去撒种,兔子可不是白送你们的。”云老头头也不回地道。
黑草应了一声,从桶里握着一把萝卜种子,这些种子早已被云老头细心地搓去刺毛,握在手中柔然可爱,就像握着一只只新生的婴儿。黑草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提起木桶跟在云老头身后,均匀地将种子撒在整平的土壤上,眼神恬淡却带着些思索。种子们脱手落下,满足地躺在新家里,这是它们接下来的一生都不会离开的土地,和古树一样,它们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块土地。
一白一黑两位老者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漫步在这片土地上,前者整地,后者撒种,两人相得益彰,远看竟别有一番高山流水的意境。
撒好的种子还需覆上一层不厚不薄的土层,两人忙活了好一阵子,直到rì出东方,初阳高照,云老头微微喘气,将铲子扔在一旁,一屁股坐了下来,极是干脆地躺倒在地。他的白袍子早已被染得污渍斑斑,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sè,倒也不多这一着。
黑草没有跟着他坐下来,他背着手,看着兔子窝里跃动着的一团团小毛球,发现云老头最近似乎又引进了不少新的品种。
“快两年了吧。”他想了想,不知怎的就说出这句话来。
似乎是阳光有些刺眼,云老头微眯着眼睛舒服极了,好像没听到黑草在说什么。
“你打算就这么犹豫下去?”
“……”
“这孩子灵智生得比常人要早很多,早rì修行,rì后受益绝非一点半点,可他父母似乎并没有这方面打算。你想就这么一直耗着,耽误孩子的前程么?”
“我说了,”云老头忽然恼怒地反驳道,“是他不肯!”
“他不肯是正常的,”黑草哭笑不得,“就你那种说法,以前的我恐怕会直接给你一刀。”
“……”云老头气恼地翻了个身,整套衣服再看不出丁点白sè存在的痕迹。
“……”
“老云,你实话告诉我,”黑草缓缓蹲下来,“你是不是不想收徒了?”
趴着的云老头眼皮一跳。
黑草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没脸收徒?”
云老头整个跳起来,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黑草走上去,轻轻拍打着他身上粘附的污泥,也是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黑草叹息,“老云,还记得五十年前我们四人的约定么?”
云老头张嘴正想说不记得了,却发现脖子像是梗着什么东西,硬是说不出了。
“我们三人,即使收徒,也定会在你之后。并无强迫你的意思,你若执意不愿,我们只好也跟着作罢。”
黑草抬起头,他的头发根根雪白,面容却丝毫不显老态,长眉斜飞入鬓,眸sè悠远仿佛透过重重天幕看向更远的世界,一个他们未曾接触过的世界。
“本是无所谓责任的,只是空有一身奇术,却无人继承,未免有些微的遗憾。”
“那你们还……”
黑草打断,“这是我们欠你的,你知道的,我们几人最恨欠人东西,这是执念,违了便再难提升。”
“你们没欠我什么。”云老头摇摇头,“那时候我的确……”
黑草再次打断,“那时若不是你当先散虚,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疯疯癫癫。”
疯疯癫癫?云老头愣了,很受伤的愣了,敢情这些年他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疯疯癫癫的糟老头子?
一股怒火噌的一声冒上脑门,云老头学着斟千语的样子一把拽起黑草的领口使劲摇晃,说出的话却让黑草更加无言以对。
“再说一遍以后别想从我这拿兔子!!!”
黑草以手抚额,一点一点地掰开云老头的手指,忽然又有些伤感。不知眼前这有些疯傻的老者是否还记得,五十年前,他并不似如今这般,五十年前,他的眼神也绝不像现在这般容易被人忽视!
“到我们这个等级了,时间还有很多,十年百年不过指间烟云,恍若一瞬。只是那孩子,老云,这样的孩子却不是能够拼着时间等出来的,虽然他本身存在着些许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一旦错过了,或许便再难遇见,你要考虑清楚。”
丢下这些话,黑草便离开了,一如往常一样。
云老头又坐回了地上,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
小婴儿抓着一只长钉子用力地将它按入破旧的门框中,然后一手扶钉一手执锤开始敲打,他用力很小心,起先只是轻轻击打,待钉子钉入约一厘米,便开始逐渐加力,敲击声渐渐增大。
灰袍人坐于屋内唯一干净的床上,静静地看着他卖力地干活修门板。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小婴儿看着门框内侧整整一圈的钉子眼不禁弯起了嘴角,慢慢放开原先撑着钉子的手和锤头……
“轰——”这是木块散架的声音,在小婴儿石化的目光中,本已破得不成门行的门板兼门框一齐倒下,原来是刚才敲钉子的震动硬是震得这年久失修的屋子墙壁和门框脱了节。
感受到罩在自己脊梁骨上的目光,小婴儿吓得寒毛直竖,连忙转过身低下头作忏悔状,乌溜溜的眼睛小心地盯着那双银灰sè的狭长眼睛。
银灰sè眼睛的主人还是一言不发。
小婴儿站了良久,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一抬头,那眼神还是定格在他身上,平静得跟刚才他提出为他修门板时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斟言大着胆子上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篱臻一挑眉,小婴儿立马退回原地冲他傻笑。
“不过是个门罢了,”篱臻突然说话了,死水一样的声音刺得斟言心头一颤,“我记得那边的柜子里有换洗的床单,把它挂在门口权当帘子吧。”
斟言如释重负地点头,又转身拿出吃nǎi的劲儿去拧身旁早已腐烂得黏在一起的柜子门。
可那门像是年久失修,竟像是卡了钉子似的就是不愿离开它的同僚,小婴儿心中一急,干脆一脚踩在边缘处再次使力。
“砰!”拼了小命,半米高的柜门总算是给他拽了下来,小婴儿慢慢将柜门放下,却发现这烂木头块上似乎还粘着什么东西。
两只钉在一起的木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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