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是座快节奏的城市,早晨七八点的时侯,待在公交站牌旁的上班一族便已经是人山人海。一些报摊业主,甚至半夜五点便已经起来,准备赶在人多的时侯小小的赚上一笔。生活艰辛,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为了生活忙碌奔波。
一群像牛一样勤劳的人,造就了这个城市巨大的财富。即使只是政府从财政中拨出一笔小小的款项,就已足够把深城建设成为全国最好的绿化城市之一了。一条条绿化带遍布马路旁,这里真正能够把忙碌的城市人吸引住,作短时休憩的,放松的,却是那一座座藏在钢铁水泥一角的公园。
梅阁公园是深城环境最好,也是最吸引人的城市公园之一。这与公园前面一排排为政府公务人员修筑的高楼大厦相得益彰,这个公园因为每个月都能从市财政部门获得足够的资金用以支出清洁人员,保安,电力以及一些其他的日常维护,所以环境特别优雅。
早晨七点,东边的天空刚刚露出一点微红,梅阁公园对面的小径上走来一名穿着白色功夫服的少年,他手中握着一柄软剑,脚下蹑着黑底布鞋,慢慢的向公园走来,神情平淡,不躁不惊,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的。
“来了!”敞开的大门旁,保安微笑着点头示意,对于这个每天都来锻练的少年,他们显然早已熟悉。
“嗯!”少年点头回道,从保安身旁越步而去。刚踏入公园,一股清新的气息就迎面而来。一颗颗大树承载着清晨的水珠在晨曦中摇摇欲坠,枝叶片片舒张。早晨七点,公园里已有很不少人了。树林深处的广场上,传来一阵阵欢快的音乐,一群穿着功夫服的中年大妈在光洁的石板上排着整齐的队打着太极。林间的小径上,也有一些大叔大妈在悠闲的漫步。
少年沿着林间的小径向公园深处走去,片刻之后,经过一个鱼池旁,那里早有一位满头银霜的老人穿着唐装,背负着一手,另一只手里执着一根有一米长,鹅卵石大的毛笔在手中,蘸着池中的水,在池畔一排呈扇形分布的石板上挥毫铺墨。老人的挥笔有动有静,笔下一个个大字雄浑而飘逸。
“年轻人啊,每天都很准时啊!”感应到脚步声,老人停下笔,抬起头来,看着从池边小径走过的少年,微笑道。
“老爷子。”少年微笑着,微微躬身点了点头。
“嗯,”老人抬起头,目光越过树梢看向东边:“还有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我还能写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老地方见,一起喝点茶,顺便陪我老人家下会儿棋怎么样?”
练这样的‘水笔’需要起早,水见不得阳光,要是太阳出来,一行字还没写完,前面的毛笔字就会让太阳晒干了,这样会大扫兴致。只有太阳未出来的时候,字迹挥发得慢一些,这样一遍下来,石板上的字跃然如在纸上。
看到少年点头,老人便低下头,不再说什么,再次执起那粗大的毛笔,蘸了蘸水,在石板上练起来。少年从那石板旁走过,在第一块石板上辨认出了一句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老人在石板上写的是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鱼池往上,是健身广场,一排城市里常见的健身器材安静的敞在朝阳中,无人问津。早晨六七点正是上班高峰期,真正有这种悠闲来锻炼的,要么是奋斗了一生,现在到了享受生活的老人们,要么便是那些家庭富裕的年轻人,但真正富有的年轻人,大抵家中都早置购了一些高档的健身器材,跑到这种公园里的,却是很少。
少年一路行来,基本上都是些晨练的老人,像自已这般年龄的年轻人,却是少之又少。沿着安静的林间小径,少年一路缓步向山上行去。在这些茂密的大树间,有些拓展出来的休憩之所,那里便是他要去的地方。
树林间很安静,没有人打扰,依稀可听到清脆的鸟鸣声,和晨练的人们登山时发出的啸声。城市的压力很大,生活中或许有这有那的压力,附近的人们都选择了到山巅吼叫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压力与愤懑。
在山巅一处开阔点的石板上,少年解下了腰间的长剑,挽起袖子,踏着青石板,慢慢的打起一套太极拳。一遍打下来,差不多需要二十多分钟,打完一遍,少年又打第二遍。周围陆陆续续的围上了一些人,人们倚着树,好奇的看着这少年。
会打太极拳的人不多,但看过打太极拳的人也不少。公园里,山脚下就有一群打太极的人,这些在山上跑步的人每天经过,见多了,自然眼熟。但是眼前这眉目清秀的少年打的太极明显和山脚下人们打的太极不一样,或者毫不留情的说,这少年人打的根本就不是太极拳。
太极拳有一套精准的套路,但眼前这少年人一招一式根本没有套路可言。一些晨练的人停下来,对着少年指指点点。在这些人的注视之中,少年却神色自若,继续打着那似是而非的太极。
周围的路人眼中并无多大指责之意,更多的却是好奇与赞赏。尽管这年轻人打的毫无套路,但他的动作却及负太极的圆,静、柔的要诣,而且动作中蕴含着一种美感,所以尽管很多人觉得他打的太极很怪,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太极。
少年打拳时似乎全部心神都融入了其中,对于旁人的眼光并不在意。瞧了一会儿,路人也陆续离去,后面又涌上了新的围观者。
打完太极拳,少年又拿起石板上的太极剑,甩了一套太极剑术,这一套剑术,却是和众人所知的太极剑套路一模一样,只是在少年手中使来,太极剑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这一套剑术舞出来,旁经的路人只觉这少年连同这剑似乎与这片林子融为了一体,虽说他是在舞剑但有说不出的静态美。
练了二趟剑术后,少年又解下剑,单指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然后沿着山径向山下走去,此时已经是快八点了,太阳早已升上树梢,一缕缕阳光仿佛瑞气千条从林间泄下。到山脚,少年发现老人早已在路口等着,在他身后站着一位身着深色衣服,貌似保镖的壮汉。看到少年走下山来,那身材魁梧的壮汉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练完了?””老人问道,问话很简洁。
“嗯。”少年点点头,回答的更简洁。
老人转过头,对身边的保镖低声耳语了几句,便见那保镖转身快步向公园外行去,不片刻坐进一辆深色轿车,拐个弯消失不见。
“走,先陪我老头子喝杯早茶。”老人带着少年向林间行去。在一片树荫间,矗立着一张圆形的大理石桌,周围摆着四个光滑的石墩。石桌上,放着一个食盒,盒盖打开,里面放了一叠包子,几叠香软的糕点,一杯牛奶,还有一杯茶。
老人在石桌边坐定,又从食盒中取出糕点,将牛奶递给年轻人,然后把那杯茶放到自已怀里。他做这些显得熟门熟路,很明显地不是第一次了。
少年没说什么,从食盒中拿了一根吸管,插进牛奶里,就着一块糕点,慢慢的嚼起来。他确实饿了,而且,一碟糕点而已,没必要拒绝。
梅阁公园的规模与环境在深城所有的公园里是排名数一数二的,当初的城市绿化建设,第一个位置就是选在了这里。这其中最大的得益者便是公园前面那一排排公务员们住的楼房住户。这里面交通局的,财政局的,公安局的……,各个部门的都有。许多退休的高干,都选择退休之后在此居住,大抵也有这个公园的吸引。这位老人好像也住在其中。
老人应该是已经退休了,他在职时,显然职位不低,这一点从保安对他打招呼的热情就可以看出来。少年甚至看出,这位老人家中的子女恐怕在政府中的职位也应该不低,只从每天早上定时送来早餐的保镖和轿车就可以看出来。但这不关他什么事,他也毫不关心。
两人交心,少年很少过问老年人的背景,而老人也甚少过问少年家中情况。一老一少,每天早上晨练之后,都会在这里吃上些早点。
“来,陪我老头子,下盘棋!”老人吃了几块早点,说道。他推过食盒,从食盒后柄拿出棋盒,将黑子推给少年,白子划到了自已名下。
“嗯!”少年话不多,点了点头,摊开棋布,两人各执黑白二子立刻便在这棋局上厮杀起来。
“我输了,”少年看着棋盘,神情平淡,丝毫无输棋后的沮丧。
“呵呵,今天就下到这里吧,我们改天再下。”老人微笑道。少年点了点头,站起身,抓起石登上的软剑,道:“我先走了。”
“嗯,走吧。”老人微笑不语。
待少年转身离开,消失不见时,老人脸上的笑容敛去,慢慢的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棋盘,他原本平和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此子有云龙之姿,若是有心,必能成就一翻大事业,可惜,可惜……”可惜什么,老人没说,他只是看着棋局。棋局上,黑子胜白子半目,也就是说老人只赢了半目,但老人知道,其实他输了。
这几日来,少年人不是输了半目,便是输了一目。输并不难,难得是把输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能做到这一步,棋力其实早已远远在对方之上。
围棋考验的并不只是智慧,在老人看来,那并不是一种娱乐手段,更是一种理念,一种生活态度,也是生命的哲学。观一人的品德,心德,有很多种方法,而围棋正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为什么老人从不询问少年人来历的原因,少年人的品性,他早已从棋中窥见一斑。
“可惜,不是我的子孙啊!”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老人叹然道,不期然,目光掠过公园围墙外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神情有些不快,也不收棋盘,食盒,快步走了过去。身后,几名保安从树林后绕出来,熟门熟路的收拾石桌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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