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瞧见,心头好笑,要知道,对方的仆从是有十几个,但咱们这边的小厮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个,只不过都放在一楼通堂里吃酒罢了,谁像书生们摆谱一样带在酒桌旁?
他也不参加战团,施施然走到楼梯口,向已被惊动的众小厮一招手,然后退到了角落里看戏,深怕脏了自己簇新的衣物,偶尔帮刘达韬挡挡拳脚。。。。。还没开打就知道谁赢谁输了,多自己不多,少自己不少,何必弄脏了衣服,回去后让穆老师担忧呢。
班组成员和纨绔公子的区别就在这里:只为利益而暴力,不为斗气而血腥。
秀才遇到兵,尚且说不清,书生遇到纨绔呢,那就真叫一个惨啊:老五出手可不算是最狠的,最狠的是锦衣卫的那两位校尉兄弟,完全不用拳头去打,手里操一根桌子断腿,按住对方的一帮小厮,劈头盖脸地不停猛捶,打得他们断牙四飞,血花迸溅,哇哇惨叫。
楚瑜在一旁瞧着,深赞张百佳、张百良有头脑。首先,他俩绝不动人家的仆从,为将来万一不好收拾留有余地。其次,打仆从也有学问,两人专门捶小厮们的鼻子和嘴巴,打得色彩鲜艳,打得音效震撼,惨象可以吓阻对方。再者,他俩远离堵住人家必经逃路的楼梯口,和那帮见势不妙的书生基本上没有罩什么面。
呵呵,贼着呢,要是混班组,两人一定能成为当红骨干。
本来,这次群架的结局应该是这样的:书生们兵败如山倒,不敌之后落荒而逃,纨绔们大获全胜,转移阵地继续欢饮通宵,即便以后真要追究,也是或私或官地不了了之。
然而,事情往往就那么巧。楚瑜在二楼窗口不经意地瞧见:最先夺路逃出杜康居的两个书生,一眼看见了街对面有好几个熟人正在夜游,几嗓子呼叫过去,居然街头巷尾应和声此起彼伏,整条街上人影重重,尽皆向酒楼这边奔跑过来,不片刻工夫,倒也汇聚不下好几十人,一样是年纪相仿的青年书生,带着他们的小厮。
楚瑜瞧见街上的变化,不由有些惊心,赶紧扯住还在围殴剩余书生小厮的老五,低声急道,“快走!”
老五正在兴头上,哪肯罢手。
楚瑜来不及解释,只将他和刘达韬用力扯到后窗之前,伸头望了望,就翻身蹦将出去,正好落在居民家的一片青瓦房顶之上,一溜烟,跑啦。
老五和刘达韬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也知道哪里不对头,照葫芦画瓢跳出窗外,追上不远处躲在屋顶照壁旁的楚瑜,满腹狐疑地问道,“兄弟,我们赢定了,跑什么啊。”
“不跑不行啊。”楚瑜还没有回答,老五身后鬼头鬼脑地探出两个校尉的脸,气喘吁吁地告诉老五:“酒楼们下来了上百的对方援兵,堵住了门呢。日,真是见了鬼了,金陵城今晚哪来的这么多读书人?”
嚯,俩小子眼头真亮,不愧是特务。楚瑜望着这两个名叫张百佳、张百良的锦衣卫兄弟,又暗赞了一声,恰好那两兄弟眼神对了过来,三人都是嘿嘿一笑。
“那咱得告诉哥儿们一声。”老五却义气,转身就想要往回跑。楚瑜没言声,只是努努嘴。百佳百良兄弟急忙扯住老五,告诉他,兄弟俩刚才跳下的时候,已经把窗下的青瓦屋顶踩了个大窟窿,差点没掉下去。即使老五回去通知纨绔们,那些人也根本无法学自己几个的办法逃走。
老五无可奈何,只好跺脚作罢。而楚瑜和张家兄弟又是嘿嘿一笑,仿佛心有灵犀,都知道窗下的屋顶其实没被踩踏:都跑了,人家不追来围殴才怪呢!都跑了,又让谁去当排头兵和顶头羊?
所以,这场斗殴的结局是这样的:书生们的战斗力虽然不行,但他们胜在人多势众,一百多人把杜康居围得水泄不通,在衙门的巡丁赶到之前,把留下来的那几个纨绔、和尚、典史和人贩子,踹得屎尿横流,殴得缺牙淌血,差点没当场活活打死。
而在衙门的介入之后,书生们一清点己方的伤损,真是悲痛狂愤:最先一同喝酒七个书生,被打吐血了四个,还有一个猪头般鼻青脸肿的,大家围着认了老半天,才知道他是自己人,至于他们的那些贴身仆从,基本上没有几个能晃晃悠悠站起来的了。不但如此,后来赶过来援手的书生和仆从,也被困兽犹斗的纨绔们打得头破血流,起码有二三十人得要吃水药卧床两月!
这么惨,谁肯罢休?咚咚咚,书生们把应天府的堂鼓擂得山响,决口不提自己这方也主动开战的事实,硬是要官府给他们一个交代,严惩那伙暴殴士子侮辱斯文的混蛋。
金陵徐嫡宗府,前庭正堂上,通明,家人肃立。
两个老爷徐辩和徐许早已经得到了消息,铁青着养得白白胖胖的脸,背着手来回交叉踱步,偶尔恶狠狠地盯着正中跪着的徐惠宗和徐惠廷,迁怒而骂。他们骂老大惠宗的举人是白中了,身为第三代的大哥,却从来没担负起教导弟弟们的责任,也骂老幺惠廷天天在内院和胭脂堆厮混,对哥哥们的事一问三不知,冤得这哥俩,恨不得哭出声来。
惠祖和楚瑜回来的时候,一看这阵仗,苦笑着互相壮胆,一起走进来。
他们当时躲在屋顶上看得清楚,当然知道落了单的狐朋狗友们被打得有多惨,也知道衙门那边传来了连夜升堂的鼓声,心知不出动嫡宗府老爷的关系只怕难以摆平,而老爷们的一顿教训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果然,大老爷徐辩一看到老五,几步过来就是一脚踹去,劈头盖脸地骂着,二老爷徐许则看着哥哥打儿子,并不拉扯劝阻,反倒当场教子,喝令亲儿子廷少爷看清楚,以后断断不可学二哥那样胡作非为。
楚瑜和两位嫡宗府族伯虽然是初次见面,也觉得他们的身份足够教训自己,看他们全冲着老五去,也不好意思地摆出恐惧悔恨之色,准备上前帮老五担待几分。谁知道,徐许一眼瞧见了,面色忽然和缓起来,一把拦住深躬下去的楚瑜,笑道,“没徐麟你什么事,呵呵,你又没什么错,都是老五把你牵扯进去的,不必如此。话说回来,还得亏是你稳重机智,善于应变,拉着咱们老五逃离了现场,这才没让这混蛋被人家打得乌眉灶眼呢。”
“打死这败家子才好呢。”大老爷徐辩又是一脚体罚了老五,却是假话,亲儿子谁不疼?
他也过来笑着抚慰楚瑜,“呵呵,徐诤这族弟真是会生儿子,老二你瞧,多灵醒的一个孩子啊。最难得的是,这孩子拉着咱们老五一跑,咱们摆平这件事的时候就有了正当说辞,刚才应天府来人,咱们三句‘我家老五被谁打伤了,打得跑到那里去了,到底是死是活啊’顶回去,再几张拜帖纷纷送出,哈哈,连应天府都帮咱们焦急了呢。嗯,不错,这孩子不错。”
老五三兄弟听到两个老爷对楚瑜交口赞誉,全是一愣。
咿呀,你们消息蛮灵的,看人眼光也识货哦。楚瑜却是心头暗笑,坦然受之,但面子上楚瑜却是谦逊不已。。。。。靠,这类场面老子经历的多了,要是还没点应变的章法,三四年班组生涯岂不是白混了?
整好便宜老爹闻讯带着穆先生赶来,两人本来心头七上八下,不知徐麟犯了什么大事,一听身份贵重的族兄哥俩在夸赞徐麟,连忙惴惴不安地询问事情经过。
其实,徐家老爷们知道的不过是衙门透过来的消息,知道后面打架的情节,却不晓得来龙去脉,于是也问老五。老五还没开口,就甩着眼泪鼻涕又笑起来,眉飞色舞地把楚瑜的那个笑话讲出来――――可不是,没有楚瑜的笑话,这场群架或许就打不起来。
~~噗嗤!除了楚瑜,堂上老少七人哄然一乐,又戛然而止。
等老五讲完纠纷的起因,徐诤和穆先生也总算是收住笑意,满脸通红,儿子和学生讲出这么龌龊下流的笑话,可不是什么光彩体面的事,乐一乐可以,自鸣得意可不行,二人连忙训斥楚瑜不务正学,又请族长徐辩惩罚他们教育不力。
哪知道,徐辩和徐许两个老爷却不赞同对楚瑜的训斥,他们眼睛一亮,互相看了一眼。
二老爷徐许皱了皱眉,道,“诤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儿子呢,什么叫不务正学?咱俩就很喜欢你这孩子的诙谐之才!我朝立国以来,编辑笑书的士人越来越多,《雅虐》《笑赞》《笑府》《广笑府》《古今笑谭》《笑林》之类的书层出不穷,难道不是传名后世的途径之一?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诤弟,我们哥俩也有编撰笑书的技痒痒呢。”
大老爷徐辩捻须沉吟,则笑道,“就是的。再说了,小麟在我们看来,机敏持重,处事不惊,练达有度,比犬子强多了。罢罢罢,既然你们请罚教育不力之过,咱们就成全你们俩。”
徐诤和穆先生听族长说要真的罚,色变而跪,即便是老五三人,也觉得忐忑。在古代,宗权是第三大权,只要不干涉皇权法权,谁也无法抗衡之,如果罚得狠了,比什么都厉害呢。楚瑜则心头大怒,生怕处罚的矛头冲着穆先生去,操,要是赶走穆先生,自己身边还有贴心人吗?
“我以徐氏族长之名,罚你家送徐麟入嫡宗府读书,罚你家明明有钱想花在他身上,却不给你们机会!嘎嘎。”
。。。。。这是罚吗?徐诤听了,欢天喜地。
。。。。。想老子帮你们弄笑料去编笑书?楚瑜有些鄙视,靠,太不尊重老子的剽窃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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