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楚瑜和跳墙出来的老五,满腹兴奋,来到刘家赴约。
刘达韬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等着他,所告诉楚瑜的全都不是好消息。
第一桩,楚瑜交代他去打探组织外地书生们来金陵的人,刘达韬打听到了,却是楚瑜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人物:太仓人张采,年仅二十一岁,名不见经传,基本上和那些书生毫无区别。此时,张采正坐镇于应天府衙门前的一家悦来客栈之中,就近向知府大人施压,据说,张采还准备要策动“五百童生闹贡院”呢!如果楚瑜几个前去,肯定话都没说上一句,直接绑进衙门去了。
楚瑜和老五差点哭了,形势果然大坏。
而第二桩,就在半刻钟之前,张百佳张百良兄弟今天去打探汪文言的消息之后,人都已经回到了刘家门前的街上,却莫名其妙地被几个彪形大汉抓上了一辆马车。刘达韬和几个家人追之不及,犹豫着要不要去官府报案,又怕这些人就是来抓人的捕快,只好胆战心惊地等楚瑜来做决定。
老五一听这个,爆叫一声就要带人沿途去追,却被楚瑜一把抓住。楚瑜虽也惊得一身冷汗。但他很快就认定抓走张氏兄弟的不是官府捕快,也不进门,只装作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一番。
不想还真就发现了点什么,死死盯住街对面酒楼里的一个酒客。
那酒客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上服饰虽然似贵非贵,却收拾得极为边幅整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短须有形,浓眉大眼,怎么看都是相貌堂堂,此刻正端着一杯清茶悠悠细品,只是偶一抬头,黑漆漆的眸子中目光炯炯,不时闪出犀利的眼神。
楚瑜跨步走进店去,坐在那酒客对座,笑道,“在下徐楚瑜,阁下可来自黄山迎客松?”
“在下歙县汪文言。”那人并不否认,上下打量了楚瑜好几眼,淡然道,“汪某自认与你素未谋面,前五百年无怨,后五百年无仇,尊驾令探汪某人行踪,到底意欲何为?说得清楚,和气至祥。说不清楚,恐有不详。”
靠,好霸气。
老五和刘达韬总算是明白过来,知道张氏兄弟的打探被正主察觉了,人家来看究竟的呢。不过,汪文言这家伙的霸气让老五觉得不爽,他也就不走进来,只在门旁看着,任由貌似口才很好的楚瑜去交涉。
楚瑜扫一眼四周酒桌,起码有七八人在侧耳倾听,都是些身材健硕的虎壮汉子,便不愿和这等枭雄人物生误会,叫一声酒家把所有账都算自己头上,然后娓娓道来。
“汪先生,请恕在下孟浪。徐某曾听江湖上传言说,足下有及时雨之名,最是肯救人于急难之中,徐某一向钦佩。前日晚在杜康居饮酒,又听书生们都在称赞先生有孟尝信陵之风,徐某越发仰慕。可惜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无缘。日前,也是徐某欠思量,不慎招惹了大麻烦,自己法子想尽也不得脱身,因此便想到了向先生求助的法子,这才让张氏兄弟去打听汪先生行踪,准备登门拜访,即使无法得先生垂青援手,好歹也能满足在下的一片仰慕之渴啊。”
汪文言听楚瑜一席中听的好话说完,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锦衣卫的官爷还真年轻,看起来就像是半大孩子嘛。”
老子要真是锦衣卫官爷就好了,就凭你抓走校尉一事也能与你谈判。
楚瑜见汪文言的那些同伴都站起身来,只得否认这瞎子也看得不是的身份,连忙道出自己的身份以及麻烦缘由,“。。。汪先生如此大人物,只要你手下去扫听扫听,就知道我这傻了十七年的半大孩子,没有说假话。”
汪文言听完,起身就走。
而他的随从纷纷跟随,只有一个低声说会放张氏兄弟回来。
显然,这个“当代宋江”,也被楚瑜的这麻烦吓了一跳,不肯帮他这个忙。。。。。汪文言阅历那么丰富的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这麻烦的严重性?不说别的,万一张采真的策动了五百书生闹贡院之后,立地便是大明朝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到那时,就不仅仅只是江南士林的愤然了,而是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来参和其中,再加上一向喜欢弹劾的言官非议,朝廷的追究手段肯定接踵而至。。。。。汪文言是有大抱负的人,才懒得往这大坑里面跳呢。
狗屁及时雨!楚瑜见汪文言拒绝得这么干脆,也拒绝得这么不礼貌,根本就不容得自己拿嫡宗关系网和他讲条件,顿时心头怒火直翻滚。
他几步跟过去,一把扯着老五往汪文言身上狠命一推,推得猝不及防的老五撞上了汪文言之后,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在台阶上滚了仰面四叉。
汪文言一个趔趄之后还在发愣,楚瑜却呼一声扑在老五的身上,有多大喉咙扯多大的嗓子,惊叫道,“五哥,五哥,哎呀你到底是怎么啦,你可别吓弟弟我呀?汪文言先生不过是轻轻撞了你一下,你不会就摔傻了脑壳吧。。。。。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好啊,弟弟我才不傻了,哥哥又被撞成了傻子。。。。。呜呜呜,你还说要带我去北京你舅老爷的英国公府里玩去的,傻了之后,你怎么带我去啊,你那舅老爷英国公,看到你,岂不是会活活哭死啊。。。。。”
老五性格粗是粗,心思却不傻,立刻配合着楚瑜的惊叫哭诉,用舌头顶出好些口水,又叉开嘴巴,歪眉斜眼,装出一副最傻的傻逼相。
“别喝阴沟水啊哥哥。。。”楚瑜还嫌不够,又哭喊。
喊得老五无可奈何,一面埋头喝那酸臭作呕的阴沟水,一面心头暗骂楚瑜做得太过了。。。。。老子才高三斗的一世英名,今日算是付诸阴沟水了,难道兄弟你是在怪我那天太冲动,顺带着也给我一个教训吗?呜呜,老子真的真的是想哭。。。。。哇呕。
哄,老五被逼出来的“逼真”表演,令整条街都轰动了。
跟随哥俩来的徐家奴仆本来站在刘家门口,分不清真假之下,惊得是哭天抢地扑了过来,一人去帮楚瑜拉趴在阴沟上的老五,一人则二话不说抱住汪文言的大腿不让他走,嘴巴里拼了命地喊大家报官。
刘达韬这才明白了一点点头绪,蹦起来就抢过一个耍猴艺人的铜锣,敲响了,大叫“徐达王爷的嫡系后裔少爷被个叫汪文言的撞傻了脑壳咯”。街坊邻居哪里管他们是徐达的真后裔还是联宗的后裔,立刻就围过来好多的大明市井闲人,唧唧喳喳议论纷纷。
汪文言的随从们火冒三丈,马上就有几个壮汉要冲上来踹楚瑜的屁股。楚瑜却巴不得呢,尽量高地竖起自己的屁股,恨不得凑到那些随从的脸上。。。。来,来啊,有种热脚踢老子冷屁股试试。
“不得房事!”汪文言喝止属下,蹲下身躯,眼睛喷火地盯着一脸贱相的楚瑜,低声斥道,“你。。。。你这是在耍无赖。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
楚瑜嘴角一奚,“我也觉得自己是被逼啊,先生要是一开始就肯帮我出主意,我哪舍得让五哥喝阴沟水?另外说一句,我家乡对这手段有个名字,嘿嘿,叫做‘擦鼻涕’。”
汪文言冷笑,“你真敢去见官?要知道,你去了是出不来,我却不会因为你这拙劣的手段而损失什么!”
楚瑜笑得一点都不冷,“呵呵,我就是要见官!我去了固然出不来,但是先生请你搞清楚,我们徐家的那些亲眷,别说曾联宗过的魏国公府了,只说姻亲如英国公府,如宁波沈家,甚至无锡顾家,一定都会牢牢记住,是一个叫做汪文言的先生,撞傻了徐家的二公子不说,还把他弄进了官府坐牢受刑。嘎嘎,我真希望先生没有立下做大事的志向,因为,估计你将来也多半做不成了。”
汪文言听了楚瑜说的这些关系,也是吃了一惊。徐家能和三党联盟的关键家族都有姻亲关系,事情闹大了,把老五还惨了,眼前的确对自己没什么,将来却就可不得了啊,冲着自己来的各种阻力只怕不小呢。
思量中,汪文言恨得牙痒痒,却仍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赶紧站起来大声道,“各位乡亲,没事没事,不用报官,汪某精通杏林医术,就在这酒楼之上便可帮徐家少爷治好脑伤,请大家勿要打搅。要是半个时辰我没送个聪聪明明的徐少爷下来,大家放心,我汪文言自缚绳索,去衙门领罪!”
说罢,他率先走上了酒楼,自言自语以抒愤懑。。。。。想我汪文言何等英雄豪杰,却被个痞子摆了一道,不,擦了一身的鼻涕,万一日后传了出去,咱的一世英名可就。。。。唉,真憋屈啊。
等楚瑜抱着老五上来,汪文言见他俩还在装哭的装哭,扮傻的扮傻,气得“呸”一口浓痰吐在地板上,仿佛吐血一般。
“我给一个人修书一封,你们再请自己家里和顾家有亲的那位,也写一封,赶紧拿着去找他就可。。。。。徐楚瑜,你永远不要忘记了,这世上没有几样东西比鼻涕还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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