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来得及点头示意,鼻翼间便飘来模糊的香气,焦扬募得抬头,正好对上易明晞那双平静的眸子。像是已经预料到了她的惊讶,易明晞微微颔首,唇角上扬,一派玩味的兴致。
今天不是公开课吗?他们怎么会来?焦扬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突然加快起来,再看看他的旁边,蓝校长、蓝若琳均在。此外,身后还跟着几名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与他们不同的是,易明晞身着蓝色衬衫牛仔裤,倒是一派洒脱,可是,眉宇间那股指点江山的气度,却似乎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而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像是唯他的意愿是从,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
“焦老师,开始吧。”蓝校长她依然不改眼睛圆睁的样子,凑到她身边小声附了一句,焦扬身子一凛,这才反应过来,狼狈的收拾起自己的惊讶神色,抬头看向坐席,易明晞他们已经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他与蓝若琳并坐,两人胳膊蹭在一起,虽然神情并无亲昵,可却让她莫名的感伤。
那样的位置,曾经只属于她。仿佛有一种冰凉的液体与血液混合,焦扬只觉的浑身无可抑制的发冷,可是面对这样的现实,却偏偏只能做出平静如水,淡漠如霜。
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犹如在提醒她当前的困境。她深吸一口气,反身面向黑板,自粉笔盒里掏出一只粉笔,刷刷的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焦扬。
字体大方洒脱,尾梢处有女儿少有的英武气度,那是他曾教给她的写法。因此“扬”字右边的部分,与他的姓氏“易”字的写法如出一辙。
“大家好,我是焦扬。是这学年同学们《传播学》与《广告学教程》的讲师,毕业于法国y大学广告学系广告学专业,当然,也许同学们可能在咱们的学生会或者是其他社团见到我的资料,因为我也曾经是x大的一名学生。七年前的今天,与大家身份完全相同。”
她的言谈一如往昔般不徐不疾,说起话来淡淡的笑容凝于嘴角,温和却又绚烂。时隔这么多年,她的尾音还是习惯性上扬,带着一丝女性的可爱与俏皮,让他久久难忘。
看得出来她在法国学习努力,很多枯燥的专业问题被她用很别致的方式解释出来,引入入胜,欲罢不能。课堂不时爆发出笑声,学生们提问踊跃,而她对答如流,偶尔冒出几句法语,配合她大大的眼睛,竟流露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慧黠。
他觉得课桌轻轻抖动,微微侧头看着蓝若琳,一向在外界淑女矜持的她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易明晞不自觉的咳了一声,蓝若琳忙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明晞?”
“没怎么。”他亦小声回复,却将蓝若琳的手自桌子上握紧,张扬的放到他们中间空下的桌子上,再次看着在讲台上流畅阐述广告学名词的焦扬,微微的一笑,“讲的很好吗?”
“不错。”蓝若琳被他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一怔,继而略带羞涩的一笑,“很多地方都有独特的见解。”
“哦。”他轻轻点头,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竟有一种小小的自豪在心底荡漾开来,犹如春水,慢慢的流进全身。再次抬头,课程讲学完毕,已经到了提问的时间。
“大家有什么问题吗?”她语气微扬,视线仿佛不经意的瞥到他的位置,短短的聚焦到他与蓝若琳紧握的手上,随即迅速闪开。但笑容却是依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
仿若触及到了她眼底刚才的那一瞬黯然与慌张,易明晞突然站了起来,“焦老师,刚才您对选择性记忆一词的解释很有意思,但是还是偏于学术化了一些,能不能选择通俗一些的方式解读这个词汇?”
大概没料到易明晞真的会提问,焦扬的心跳一滞,一时之间大脑竟然空白。她怔怔的看着底下男人那张熟悉的脸,另一个男人的话却进入她的脑海之中。“焦扬,你知道吗?你们广告学的这么多专业词汇,我对一个最有感觉,那就是拉扎斯菲尔德的选择性记忆。”
那是程澈帮她翻译法语时说的话,她当时只觉得有趣,却没如此深刻的记下来。生活总是如此巧合却又残酷,他竟然也问起了这个问题。
她勉力一笑,微微颔首,头却侧向一边,“所谓选择性记忆,是拉扎斯菲尔德在人民的选择里提出来的概念,是基于选择性注意,接触,理解后的最高形式,也可以说成是人们在接受信息理念时,大脑会根据意愿自动的筛选一些自己所感兴趣的用来记忆和强调的内容。”
“我一向认为,这是传播学概念里最散发人性的词汇。其实选择本身就灌入了人的主观意识。如果非要延展到生活里举个例子,那我就肤浅的做个说明,就像一个人面对过去生活的记忆,”焦扬转过身来,唇角微勾,抿出一抹无奈,却目不转睛的看向易明晞,像是要把他看到心里,“再美好的记忆,如果对两个人前途无益,就算在脑海里再深也要忘掉,或许忘掉的过程如嗜心挖骨般的痛苦,但是这就是无奈,也全当作对自己的一种人生历练。”
“所以选择性记忆是一个双向词汇,不光是那些好的记忆,坏的亦然。”她深吸了一口气,竟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眉宇间绽放出明媚的笑意,“他是每个人对自己生活的衡准,记住自己该记住的,抛弃自己该抛弃的,这便是这个概念的精髓,即使很多时候,这个过程具有浓浓的强迫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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