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啸的那一刻，王胜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经年不见，没有想象中的激情澎湃，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淡然。

一个人经历过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之后，心也会慢慢变得沉静。

王胜在笑，笑容却掩饰不住落魄。

张啸也在笑，一丝颓废挂在脸上。

张啸指了指凳子：

“坐。”

“你也坐。”

“再喝点？”

“喝点。”

王胜又在喝酒……与其说喝，不如说倒，酒直接通过咽喉倒进了肚子。

“你……在做生意？”

张啸也干了一杯酒问道。

“是，小本生意。”

王胜的目光有些呆滞。

“生意还好？”

“……还好。”

“家里也都好？”

王胜又往肚中倒一杯酒。

“老婆离了……儿子跟了老婆，父母在乡下种地……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挺好！”

王胜在笑，苦笑。

张啸探过身子，拍了拍王胜的肩膀。

“你呢？出来多久了？”

“刚出来。”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先去我那里落脚吧，吃饭喝酒还没问题。”

“谢谢了。”

张啸摇摇头。

“家里人都去xīn jiāng了……过一两天我去浦城。”

两人都沉默下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可知道……周雪婷在哪里……她……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张啸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完了这句话。

他在害怕！！他害怕什么？

也许只是因为心中还有希望，他害怕得到的是连希望都没有的答案。

“大概在你出事的第二年吧，周雪婷辞去了幼儿教师的工作去了浦城，据说是她的一个同学邀请她去的，做什么工作我不知道。后来，她爸爸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叫什么威尔森氏症。她回来接了去浦城，连同她妈妈也都一起去了……就再也没有她们家的消息了。”

浦城？浦城？

张啸的眼睛瞬间燃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真的在浦城又能怎么样呢？八年的时光足以把女孩变成少妇，把少妇变成妈妈。

王胜的手机响了，是陶兴旺打来的。

“王老板，还没睡呢吧？”

“没呢。”

“不好意思啊，我们现在在龙潭洗浴中心，兄弟们玩起来没收住，一不小心超出预算了……你这么的，再送一千块钱过来，到时候……”

王胜下意识的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一股无名怒火忽然遏制不住的冒了上来。

“老陶，你妹在家吧？”

“在啊，怎么了？”

“你们现在是在洗浴中心对不对啊？”

“是啊！”

“那好，你们都洗洗好，老子一会儿把你妹还有你妈你老婆你七大姑八大姨都送过去，你们随便上随便玩，不收费！！”

“……”

电话那头半天没反应过来。

“……王胜，你小子是不是疯了？你说什么鬼话呢？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老子现在就想做你妹、做你妈！！！”

王胜像头发了怒的公牛，直着嗓子吼道。

“你……你你……”

陶永发你你了半天，气的挂断了电话，估计是跑到洗手间吐血去了。

张啸瞪着王胜看了半天，就好像王胜的脸上忽然长出了一朵牡丹花儿。

王胜喘着粗气把手机往桌上一撂，也气鼓鼓的瞪着张啸。

房子里刹那间安静的只剩下了王胜的喘气声。

老孙疑惑的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见两人怪异的模样，吓的又缩了回去，心里只盼着两人不要打起来。

张啸的眼睛里发着光，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一丝笑意从嘴角慢慢荡漾开来，终于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

王胜也笑了，一种久违了的酣畅淋漓的感觉使他浑身舒坦，简直舒坦的要命。

王胜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一刻，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肆意妄为的时光。时间造成的淡漠与隔阂，在这笑声中荡然无存。

张啸倒酒，碰杯，一饮而尽。

“来，兄弟，说说看，刚刚打电话那小子怎么惹你了？”

张啸笑吟吟的问道。

于是，王胜便把今天请陶永发他们吃饭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顺便也把自己生意场上的诸般不顺发了一通牢sāo。

“找这些人有用吗？”

张啸沉思着说：

“像这种大项目，中标公司一般都会有专门的采购渠道，包工头应该是没有权利采购材料的，你的钱恐怕是白花了。”

“这道理我也懂，只不过就是唯恐失去机会，瞎病难免乱投医啊！”

想到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就这么波澜不惊的打了水漂，王胜不由得连肠子都悔青了。

“你为什么不去中标公司找一下门路呢？”

“根本就没有门路啊，这家公司不是我们当地人开办的。据说它是浦城何氏集团众多下属企业之一，背景很深厚，zhèng fǔ部门的工程大多都被他垄断了，要想攀上何氏，谈何容易啊！”

“哦？”

张啸颇有些意外，何氏的生意居然已经做到郊县来了？

“唉！今天这钱花的……”

王胜懊悔的叹息着：

“我可能不适合做生意……以前我只是一个在工地上干活的小工，虽然挣钱不多，可是心里踏实……后来，县城搞大开发，房子越造越多，我觉得是个机会，就借钱开了这个建材商店，谁想到，唉……”

王胜又叹了口气。

“等开了店我才知道，做生意是要靠关系的……可我哪里有什么关系呢？因为生意不好，赔钱，脾气也变坏了，老婆天天吵……一气之下就离了婚……算了，过几天我就把店盘出去，不遭这份罪了……”

张啸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也许没有这么悲观，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已经很晚了，王胜起身告辞。

“你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张啸送王胜到门口，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王记建材……文化路建材市场二十八号。”

王胜走了，很快消失在夜sè里。

张啸回到房间，沉思着拨通了何源的电话。

“大哥，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何源平平淡淡的声音。

“我在郊县。”

“哦，家里……可还好？”

“没有见到他们，去了xīn jiāng支教。”

“……”

何源沉默了下来。

“明皇装饰是不是你们何氏的下属公司？”

“是。”

“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建材生意的……”

“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让黄经理去找他。”

“会不会……”

“大哥，你放心吧，只要质量没问题就可以了。”

“代我朋友谢谢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一两天吧！”

张啸挂了电话，翻出王胜的手机号码给何源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