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看着怀中熟睡的苦苦,咬咬牙,将他抱回卧室,小心的放在床上,俯身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从床下抽出一柄布满灰尘的长剑。
水柔轻轻拂去剑鞘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像是怕惊醒手中这柄古朴的长剑。
水柔“呛啷”一声抽出长剑,剑身如泓泓chūn水,在烛光下闪动着温柔,并不刺眼的光芒。
她扎紧身上衣袍,将长剑挂在腰间,轻轻地抚摸着苦苦的脸颊,小声又坚定地说“孩子,你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正在熟睡的苦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双眼,小脸上带着还未睡醒的迷迷糊糊的表情,咯咯笑着向她伸出双手,嘴中模糊不清的叫着“麻。。麻。。抱”。
水柔看着苦苦明亮的双眸,柔软的嘴唇,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俯下身,和苦苦脸贴着脸,悲伤的说“孩子,你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她直起身,擦干眼泪,狠心推开苦苦伸来的双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屋子。
她的泪水沾在苦苦的脸颊上,有些痒痒的,苦苦不禁笑的更大声了。
水柔站在门口,听着苦苦的笑声,多想不顾一切的回过头去,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知道,只凭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是跑不远的,要么两个人一起死,要么死一个。
她一咬牙,轻轻关上大门。
随着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一阵风“噗”的吹灭了不断跳动的火光,失去光明,黑暗在刹那间无声无息的降临。
黑暗中,一个孩子的笑声渐渐消失,开始嚎啕大哭。
水柔的脚步越走越快,也越来越沉重,她看见街道空无一人,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镇子的最东边亮起,同时还有阵阵喧嚣随着夜风传来。
她咬紧牙关,开始奔跑起来。
这个镇上的居民,每一个都真诚的帮助着他们一家,她真的不希望因为自己一家的原因,给那些善良的人们带来灾难。
随着离火光越来越近,突然,一阵惊呼传来,然后就是人们的尖叫和痛哭声。
水柔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禁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等她赶到地点时,只看见一个苍老瘦弱的身躯被一个骑着双眼发红的高大黑马的黑甲骑士高高的挑在长矛上,不知生死。老人的头颅低垂着,四肢痉挛,身体中不停涌出的鲜血顺着长矛在滴哒滴哒的缓缓滴下,一根拐杖沾满鲜血,孤单的躺在地上。
水柔就着黑甲骑士们举起的火把发出的光芒,细细一看,那个老人,赫然就是和蔼可亲,又有些顽童xìng格的老镇长。想到这三年老镇长对他们一家的颇多照顾,水柔不禁捂住嘴巴,悄无声息的流下泪来。
小镇上的人们过着平静的生活太久了,哪里能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此刻已经有不少女人晕倒在地,男人们红着双眼看着眼前的黑甲骑士,却又畏惧黑甲骑士们手中锋利的武器,一时间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这时,黑甲骑士们的后方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再说最后一遍,只要你们交出我的三弟和弟妹,我们自会离去,不然一炷香之后,就要开始屠镇了!”
随着男人的声音响起,黑甲骑士们如同被利剑劈开的黑sè波浪,无声无息的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被火光照耀的路。
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一个身穿锦袍,面容俊朗,眼神透着几分狡诈,和万三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三个被厚重的黑sè盔甲遮去脸庞身形的骑士。
一个年轻人冲出人群,冲着中年人大声嚷嚷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的三弟和弟妹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了镇长!”
“嗯?”中年人一愣,转过头问自己的属下“我没说我的三弟和弟妹是谁么?”
这时,跟在中年人身后,保镖一样的三个骑士之一开口说道“把镇上的人全部杀了就是了,家主您就是心软,还跟这些丧家犬好声言语。”
声音中散发着无尽杀机和对鲜血的渴望。
中年人宽厚的笑了,笑容极其虚伪,让人看着就恶心,他摇摇头,极其认真的说“兵者不祥,妄动兵戈不好,黑一,你退下,我自有主张。”
中间的黑甲骑士闷闷的答应一声。
水柔在人群后方看着中年男子,不由在心中啐了一口,心想几年没见,他还是一样虚伪的让人恶心,连演戏都不会演。
“那个不自量力,想要拦住我们进镇的老头是你们的镇长?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中年男子露出抱歉的笑容,对将老镇长挑在长矛上的黑甲骑士说“你!把他们的镇长还给他们,认真道歉!”
黑甲骑士冷淡的说“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杀了你们的镇长。”然后握着长矛的右手轻轻一摆,老镇长就像甩扔垃圾一样,被甩在地上。
中年男子拍拍手,语气轻快的说“好啦,镇长也还给你们了,我的属下也跟你们道歉了,下面,你们就把我亲爱的三弟和弟妹叫出来吧?三年多没见,我这个当大哥的,可想死他们了。”
“你!”冲出人群,质问中年男子的人正是小虎,他见到中年男子和黑甲骑士看似道歉,实则毫无愧疚之意,不由怒火中烧。
这时人群一阵涌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出人群,面无惧sè的走到黑甲骑士面前,弯下腰将老镇长扶起来,艰难的缓缓向人群后方走去。
老人正是跟老镇长斗了一辈子嘴的马老。
“你这老头,有些意思啊?怎么,你不怕我吗?”中年男子好奇地问。
马老停住脚步,回头淡淡地说“有什么怕的,不过就是一死罢了。”说完继续抬脚往人群走去。
中年男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马老的背影,然后对人群继续说道“我这个人,是很仁慈的,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把近几年来到你们镇上的陌生人叫出来,我就放过你们,怎么样?”
小虎冲中年男子大声说道“我们镇上从没来过陌生人!”
剩下的人也在大声附和。
“对,我们没有陌生人!”
“在这住的,都是家人!”
“没有陌生人!”
“没有!”
这时,几个在人群后方的镇民看到水柔正站在他们旁边,急忙小声的说“万夫人,你赶紧带着孩子跑吧。”
“万夫人,你走吧,别担心我们,大不了你走了以后,我们让他们搜查就是了,找不到你们,他们自然就会死心走了。”
水柔摇摇头说“不,我不会走的,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的心狠手辣,若是找不到我,他真的会屠镇啊!”
那几个人闻言顿时惊恐的看着水柔。
水柔叹了一口气,愧疚地说“真是对不起,给大家带来无妄之灾。”
这时,听见镇民们大声呼喊的答案,中年男子玩味的看了一眼人群,眼神逐渐变得暴虐起来,一股暴风雨将至的压抑气息在蔓延。
“你们这帮贱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中年男子久问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终于撕去伪善的面具,脸sè开始狰狞起来,他的右手缓缓举起。
黑甲骑士看见中年男子的动作,纷纷呼喝起来,高举手中长矛,摆出冲锋的架势,一股血腥的气息渐渐散开。
镇上的居民何时见过如此景象,顿时慌乱起来,只有小虎依旧坚定地对中年男子说“我们说没有,就没有!”
“我就是喜欢嘴硬的人,待会杀起来,才有味道啊!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像不像你的嘴巴一样硬?”中年男子舔了一下嘴巴,露出嗜血的笑容,他大声说道“黑骑!”
“杀!杀!杀!”所有的黑甲骑士高声呼喊起来,一头看不清容貌的庞大巨兽在黑甲骑士们的头上缓缓浮现。
“听我号令!冲锋!一个不留!杀!”中年男子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伸出食指,直直指向人群,下达残酷无比的命令。
“杀!杀!杀!”黑甲骑士们一拽手中缰绳,他们坐下的黑马顿时全部人立而起,仰天长嘶,刺耳的嘶鸣声打破黑夜,给镇上的居民带来莫大的恐慌,所有的居民在听见喊杀声,马嘶声的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揪在一块,无尽的寒意深入骨髓,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叫。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却盖住了因为人群sāo乱引发的声音,在场中清晰可闻。
“大哥,这么些年不见,你还是一样让人恶心。”水柔慢慢走出人群,优美的身段摇曳生姿,她的脸被隐藏在一块白纱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眸,让人难以琢磨。
“哦?这不是弟妹吗?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可好?你这么说大哥,可是有些过分了啊。”中年男子看见水柔走了出来,眼睛一亮,急忙把右手举起,握成一个拳头,黑骑们顿时在刹那全部安静下来,冰冷的注视着人群。
不动如山,动如雷震,好一支jīng锐的铁血之师!
水柔看着黑骑们的动作,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若非当年相公不想和眼前的人起争执,自己主动退出家族,这只赫赫有名的家族力量就会被万三掌握在手中,哪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再抱怨也没用,水柔幽幽叹息道“多谢大哥关心,这几年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不过rì子过得还算安稳。不知大哥今rì大张旗鼓来到这里搜寻我夫妇二人,有何贵干?”
“我那三弟在何处?怎么没见他?”中年男子没有回答水柔的问题,暴虐的目光四下搜寻,没有发现万三的踪迹,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水柔听到中年男子的问题,只是摇头不语。
中年男子见水柔不回答自己,轻咳一声,和善的说道“近rì家母甚是思念三弟,所以派我这个做大哥的来找他回去,好了,弟妹,把老三叫出来吧,我们赶快回去,别让家母在家中久候。”
水柔在心中冷哼一声,家母甚是思念?自家相公和这个男人虽然兄弟相称,却是同父异母,只怕那个老女人心中想的是自己相公最好死在外面,一辈子别回去。
水柔心中想着,嘴上却恭敬的回答“近rì外子突然心血来cháo,去外地游玩了,今天却不在家中,不如大哥今rì暂且退去,等到外子回来,我自会告诉他母亲的思念之情,届时便会回返家中。”
“不在?”中年男子在心中皱起眉头,今rì之所以来到此地,为的就是杀了这个三弟,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三弟能力太强,在家族里人缘太好,当年家中族老在父亲猝死之时,全部属意三弟继位家主,只是三弟不愿跟自己争执,主动离开家族,才让自己登上家主之位,即便如此,仍有族老不断搜寻三弟想让他回到家族,若不是这三年自己忙着打压亲近三弟一脉,何以会让他和水柔在外逍遥三年之久?前两月,自己终于把家中力量全部收为己用,得知了三弟下落,就立刻亲自带人动身来到此地,一路马不停蹄,就怕三弟提前得到消息跑了,结果,他竟然真的不在?
中年男子转念一想,无妨,今rì只要捉住弟妹,以三弟那个xìng格,一旦得知消息,必定会赶回家中,那时,是打是杀,还不由着自己的意愿么?虽然过程曲折一点,但结果,都一样的嘛!
想到这,中年男子挤出一脸温和的笑容说道“唔,既然三弟不在,那就先请弟妹和我一起回家吧。”
水柔轻轻咳了一声,叹息道“多谢大哥好意,可是弟妹近rì偶感风寒,需静养几rì,怕是受不得那颠簸之苦,还是大哥今rì暂且退去,待外子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家中拜访母亲好了。”
先是被水柔告知三弟不在,后来水柔又再三推诿,中年男子终于压抑不住暴躁的情绪,他圆睁双眼,怒声说道“贱人!老子好心好意的说,你不领情是吧?敬酒不吃,吃罚酒!黑骑,给我上,活捉这个女人!”
水柔紧紧握住腰中长剑,心下叹息,虽然她想着能和平收场最好,不过这种撕破脸皮的场面也在意料之内。
听见中年男子的命令,黑骑们顿时有了动作,纷纷呼喝着纵马向水柔冲锋而去,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长矛低垂而下,笔直的指向水柔。
水柔眼神逐渐变得凌厉,站在原地静静等着黑骑。她不能躲,因为在她的身后,是无辜的镇民们。
镇民们一见黑骑真的要杀人了,纷纷惊叫着四下散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哭爹喊娘的跑回家中,紧紧关上大门。
可是小虎只是躲开黑骑冲锋的方向,站在一边担忧的看着水柔。
突然他的耳边响起一阵细若蚊蝇的声音“小虎,苦苦就拜托你了!”
小虎浑身一震,深深地看了一眼前方独身一人面对黑骑冲锋的水柔,迈开步伐窜进旁边的一个小巷中消失不见。
马蹄翻飞,黑骑们呼喝着杀到水柔面前,此时紧握长剑的水柔就像一只不自量力,想要撼动大树的蚍蜉。
“刷!”一根长矛刺向水柔的肩头,想要把她像老镇长一样穿在长矛上。
水柔轻轻跃起,人在空中之时,右手微微一动。
“噗!”一道蓝sè的光华一闪而逝,一个表情冷漠的人头高高飞起。
水柔一脚把黑马身上的尸首踹下,尸首骨碌碌的滚下,被后方蜂拥而至的黑骑踏成肉泥,黑骑丝毫没有为战友的死去而动容,只是不停的呼喝着将根根长矛刺向水柔。
水柔稳稳的落在马背上,挽住缰绳,狠狠一踢马腹,黑马长嘶一声,速度加快几分,一下超过后方黑骑,飞快的向前方窜去。
黑骑们眼见水柔即将跑远,整齐划一的收起手中长矛,换上一张张黑漆漆的大弓,抽箭拉弦,眼看着一场箭雨就要降临在水柔头上。
“活的!我要活的!”中年男子一见这个场面,顿时急了,急忙大喝道。
“家主,让我去吧?必不负您所托!”这时,之前说话的黑一主动请缨。
中年男子想了想,说道“好吧,你去吧,记住!我要活的!活的!若是她死了,你也自己找个地方去死吧!”
“诺!”黑一在身边两个穿着黑sè重甲的骑士羡慕的眼光中,一扯手中缰绳,双眸通红的黑马长嘶一声,开始了冲锋。
黑马紧紧地贴着地面,如同激shè而出的一只黑sè长箭,带着隆隆的声音,裹着如厚重大山的气势,后发先至,须臾就超过收起弓箭的黑骑们,来到水柔身后。
黑一伸出右手,直直抓向水柔,水柔似有所觉,俯下身子,紧紧贴住马背,黑一判断失误,伸出的大手只拂起几缕乌黑的长发。
黑一冷哼一声,从马肚边上的得胜钩上,摘下一把车**小,闪烁着淡淡红sè光芒的黑sè巨斧,黑一右手一甩,贴着地面掷出巨斧。
车**斧旋转着发出“呜呜”的声音,从水柔身下的马腿处掠过,画了一个圆圈,又飞回黑一手中。
水柔身下的黑马哀鸣一声,向前冲了几步,四只马腿突然飞离,一头栽倒在地,不断的抽搐着。水柔松开缰绳,腾身跳到旁边的民居上,逐渐远去。
黑一一拉缰绳,黑马长嘶一声,直接一头撞开旁边民居的大门,一路不停歇的追着水柔而去。
黑骑们顺着黑一撞开的大门,同样一路不闪不避的横冲直撞。
有不少躲在家中的居民措手不及,直接被犹如从天而降的黑sè浪cháo撞得四分五裂惨叫着死去。
“隆隆”的声音逐渐远去,水柔和追击的黑一,黑骑们的身影渐渐变成黑点。
中年男子眯着眼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家主,不如我们也跟上吧?”剩下的两个黑甲骑士开口说道。
“不,我们在这个镇子上溜达溜达。我还记得,当年三弟和弟妹离开的时候,弟妹似乎已经有了身孕,怀了三弟的孩子吧?”中年男子淡淡的说“斩草不除根,chūn风吹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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