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9点，江城市一家夜市摊，谈笑声、劝酒声嘈杂不堪，程越茫然的看着手中啤酒，觉得几乎听不见刘前进在说什么，可偏偏还是听到了。

“知道为什么三年前我就被提为副总，而三年后，晋升名单里还没有你么？”不是显摆或讥讽，刘前进只想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提个醒：“你总是什么都不在乎……至少你的表现让大家这么认为。”

“钱不在乎，同事朋友圈里你以大方闻名；领导的看法不在乎，你从没在领导面前卖弄过自己的能力与水平；地位不在乎，没人知道你有向上爬的念头，大家都以为你对目前的状况挺满意。”

“我听到传言，因为你的辞职，董事会有些人挺后悔，毕竟你的业绩和能力摆在那里，老秦曾提议在中南区增加一名副总名额挽留你，可更多的人对你不了解，所以他这个不合规矩的提议没有通过。”

“这社会，酒香也怕巷子深，你得把你的水平和想法表现出来，让别人知道。”

“别老想着那可怜的虚荣与自傲，等旁人扒拉你的灵魂，研究你想要什么，然后给你。”

“凭什么啊？”

“董事会成员，哪一位不是在全国响当当的人物？会费心思研究我们这些堪称蝼蚁的存在？”

“以你的学识能力，到哪都不愁活路，可临走前兄弟送你最后一句忠告：该在乎的在乎，该争的放下面子去争，你的能力和付出值这些，不丢人！”

没有得到回应，眼前出现一个酒杯。

刘前进苦笑，骂了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端起酒杯使劲一碰，将整杯啤酒大口咽下。

离酒愁酒最是醉人。

没一会程越觉得眼前出现了光晕，于是又一次端起杯子说道：“干了这杯，散。”

“去唱歌？”

“没心情。”

出租车上，刘前进回头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说。”看着车外光怪陆离的都市，程越心不在焉答道。

刘前进道：“不管去哪，别忘了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个电话。别怕求人，别嫌丢人……”

终于到了公寓楼下，程越打断刘前进的絮絮叨叨，推门下车，走到前窗对的哥说了句：“开车。”自己转身走向电梯。

刘前进犹在背后喊着：“电话换号说一声！”

*******

公寓里空荡荡的，几年积攒的行礼都收拾妥当，打包邮寄了，只剩一台笔记本电脑，准备随身携带。

上网，变成了离不得片刻的习惯，无论是用手机、ipad抑或是电脑。对于资深游戏玩家来讲，有一台电脑在身侧，更是心安。

鬼使神差，登陆了魔兽世界。

程越是国内魔兽世界第一批玩家，2003年开服那晚，他和大学同学守在网吧，以最快速度进入服务器鏖战。十年里，注册好几个账号，练就无数个角sè。只是最近几年工作太忙，成了休闲玩家一枚。

选择叫【洛林】的圣骑账号，当初熊猫人之谜更新，他用好久才断断续续练到满级。

工作很忙，没时间跟团打副本，可闲暇之余也会上来看看风景，回味当年感觉。百无聊赖中学了采矿和草药，满地图乱跑寻找矿石草药，等地图逛腻，仓库和背包里材料也满满当当了，于是把采矿和草药洗掉，冲满锻造、炼金。

真是闲的蛋疼……

打开人物界面，装备蓝绿紫混搭，很寒碜。

随手敲动空格键，漂亮的星骓马腾空而起，越过艾尔文森林向荆棘谷飞去。藏宝海湾rì出rì落是他最爱看的风景，没有之一。

艾尔文森林与月sè镇交界处是一条小河，星骓马轻松的拍动翅膀，很快便到了小河边，程越两眼无神，茫然看着游戏中如画风景，大脑里一片空白。

显示屏蓦地出现一个文本框：“您是否要切换场景？”

“是！否！”

“咦？魔兽世界什么时候换地图还需要选择了？”程越有点纳闷：“这么麻烦，玩家不要骂死暴雪公司？”

随手点了个“是”，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无尽的黑暗瞬间填满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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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身旁有水波荡漾，淡淡的、柔和的波纹一道道、一**抚来漾去，很温柔，很舒服。

意识在一点点重聚：我是程越，我在租住的公寓，刚登陆游戏……

这是怎么了？

没有视觉，也听不到点滴声音，只有对周围的感觉：像是闷热的夏夜，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源，独自躺在沙滩上，任凭海浪一**涌来冲刷身子。

就这样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程越觉得简直就要发狂了。

关禁闭就是如此感受吧？

视觉回复了。

远处天空渐渐泛白，白sè由远及近逐渐推移，显出海水的颜sè，不是深蓝，竟是一片血红，红光里透着妖艳，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这是，血海？

白sè愈来愈亮，盏茶之后，整个天空变得清亮，猛然间，一轮巨大的圆rì迸出海面，炽热发白，光芒神圣无比！

圆rì炙烤，血水逐渐蒸发，海底显露出来，没有丝毫生命迹象。

血海最终干涸。

圆rì也燃尽所有能量，变得灰沉、黯淡，几近崩塌。

意识铸就形体，程越伫立在沙滩上，观看眼前异象，不明所以。

巨大圆rì凝聚、缩小，直至崩塌，凝聚成一团光亮向程越飞来，没入眉心，一股强烈的执念冲来。

“我叫洛林，洛雷之子！我是布加洛王国的继承人、守护者！我，永不屈服！”

洛林一生的记忆cháo水般涌来。

……

洛林是莱特大陆布加洛王国王子，深受臣民拥戴。

莱特大陆充满西幻sè彩，国家之间、种族之间争斗不休，强大的武力和魔法是立国之本。

布加洛王国臣民认为，七阶巅峰实力的洛林，带领综合实力达到六阶的黄金狮子骑士团，是光明神赐予他们最好的礼物。他们坚信，17岁的洛林、英俊的洛林、勇猛的洛林，会一直高举手中长剑，守护王国的安稳与繁荣。

“如今看来是不行了。”接收了洛林记忆的程越深表遗憾。

洛林孤身出城与恋人约会，归途中被圣域强者、骷髅法师山德鲁伏击，腐蚀术毁掉一半面容，体内也被种下灵魂之火。

灵魂之火，是亡灵的本源。高阶亡灵在遇见心仪的宠物时，会将他的本源分出一部分，没入宠物体内，使之变成只会服从命令的玩偶。

山德鲁想把洛林炼制成亡灵六阶兵种——暗黑骑士。

这还不算完，洛林临死前，分明发现山德鲁身侧有位长着雪白尾巴的美女正在幻化成他的样子！

“这美女是谁？怎么能变成我的样子？”洛林大惑不解。

她是打算冒充洛林，接手黄金狮子骑士团，继承布加洛王国么？

“真是可悲。”程越看着眼前干涸的血海，海底很快升高，有无数小树生根发芽，迅速长成参天大树，形成一片茂密的林海。

“没有变成暗黑骑士，死后还得为死敌征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程越轻轻抬脚，放下，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于是向森林中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

*******

“污秽者！”

“亡灵的走狗！”

程越向森林里迈步，却突然感到被一股巨力拉扯。凝神一看，双手无端被拴在一起，脖子上还套着一根铁链，铁链拖曳在石板路上，发出咣当当声响，尽头在一位骑士手中。这骑士全身重甲，没有露出面容，胯下是一匹高头骏马。骑士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拖着铁链，他的马速并不快，却足以让程越踉踉跄跄慢跑方能跟上。

这才回过神来，程越发现森林竟然不见了，他正被人拉着，行走在一座满是欧洲中世纪风情的城市里，罗马柱、尖塔、雕塑、八角房，sè彩鲜艳亮丽，脚下道路铺着石板，路旁人群穿着长袍，极少数jīng壮大汉一身皮甲，腰间挂着阔剑，长相与西方人无异。

不时有东西砸来、有骂声传来，脖子被铁链拽得发疼，后颈处只觉火烧火燎，应该是表皮已被磨掉。

一只烂苹果砸在头上，有几口唾沫被吐到身上，带着叫骂声：“恶心的亡灵！”

“这，不再是幻觉吧？”

拽着程越的骑士并非孤身单骑，在他的前方还有5骑，当先那位身着丝质劲装，一头金黄长发随风轻扬，蜂臂猿腰，单看背影已让人流连不已，所经之处人群无不低头抚胸行礼：“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程越思索间，脚步一顿，被铁链拉得几乎趴倒在地。

“哈哈。”

有孩子的嘲笑声响起，程越转头，却被一个臭鸡蛋迎面砸中，脸上有恶心的汁液流下，好像不只是蛋清蛋黄。

“这亡灵真笨！”孩子天真的笑着说道。

有人不失时机的教导道：“看他丑陋的面孔，对，就是流着脓液的面孔，有毒，今后遇见了你一定要小心！”

“没事，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加入王子的黄金狮子骑士团，杀光所有亡灵！”孩子发誓道。

“那你可要努力了。”

“嗯！”

……

路再漫长，终有尽头。

程越被拽着穿过广场，到一座城中之堡门前。这一路与洛林的记忆完全相符，站在城堡门前，程越暗付：这里是白石城，布加洛王国都城，身后是勇者广场，身前就是洛林的家——布加洛王国皇宫。

身着丝质劲装的骑士率先下马，很自然投到门前等待的美妇怀里，那美妇语声微颤：“我的小狮子，你没事吧？”

“没事妈妈，有一只亡灵袭击我，你看，我把它抓了回来。”说完，骑士回头指向程越，面容俊美无双，笑容十分诡异。

美妇厌恶的扫了一眼程越，拉着骑士的手说道：“跟妈妈回去吃饭，至于这只亡灵……”稍一迟疑，继续道：“先投入水牢，三天后在勇者广场火刑架上当众净化，毕竟白石城很多子民都没见过亡灵。”

“我还真的饿了。”骑士挽着美妇，向城堡里走去。

于是，程越便被关到了水深直抵下颚的牢里，双臂被铁链捆在十字架上，数着身旁不停游来游去的老鼠，偶尔，老鼠会不知好歹的在他身上咬一口，刺痛的感觉让他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再是刚开始恍若梦幻。

幸运的是他有了机会整理思路。

“我在公寓里，登陆魔兽账号，是圣骑，角sè名叫洛林。”

“切换场景时我点了个‘是’，然后莫名其妙昏过去了。”

“我得到了洛林的记忆……”

“洛林临死前被亡灵伏击，面容被腐蚀术毁坏，有一位美女变成了他的样子。”

“摸不到，可我能感觉到脸上不时有脓液留下，还被人称为污秽者、亡灵，记忆中被亡灵腐蚀的人，大多都变成了亡灵的仆从。”

“那个骑士应该是冒牌洛林。我如今这具身体才是真正的洛林王子，布加洛王国继承人。”

“我的灵魂穿越了……这就是游戏中提示那个是否切换场景？”

“眼前最大的麻烦是三天后被净化，意思就是用圣火烧死。难道闭目等死？”

“洛林本身是七阶骑士，如果我是洛林，这水牢根本困不住我。”

程越按照洛林的记忆，召唤勇气jīng灵灌注全身，七阶骑士，肉身之力足可崩山裂石，区区一条拇指宽的锁链，根本困不住他。

努力半响却一无所获，他根本感觉不到勇气jīng灵，如今的体质就像一名【神弃者】，丝毫力量全无！

众所周知，莱特大陆上，jīng灵无所不在，光有光jīng灵，剑有剑jīng灵，水有水jīng灵，树木上有木jīng灵……在与异族的战争中，人类并不处于下风，这是因为百分之九十的人类能够感受到一种或几种jīng灵，而后勤练不辍，成长为高阶魔法师、战士、弓箭手等等。

布加洛王族有战神坎布斯传承，与勇气jīng灵契合度最高，洛林也不例外，良好的血统使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大陆一流强者。七阶巅峰，是能够与比蒙巨兽抑或是普通龙族相抗衡的存在。如果程越也拥有如此实力，这脆弱的铁链根本不是问题。

问题是现在他根本感觉不到勇气jīng灵的存在！

“难道我并非洛林，确实是只亡灵？或者是洛林已被骷髅法师山德鲁所废？”

沉思间，台阶上响起叮叮当当的钥匙晃动声，水牢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命令道：“你们到上层等着，这里不准留人！”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有个人走了过来，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是那位英俊骑士，与记忆中洛林的长相一模一样。

“唉……”

骑士走到程越面前，一声叹息后手指无聊的拨弄着栅栏，许久才说话。

“真倒霉，议长阁下偏偏选中了我，在这里见不到妹妹，见不到碧绿的草原，真是好烦！”

“可除了我们，还有谁能这么聪明伶俐的扮演人类呢？”骑士掰起了手指：“野猪人？算了，他们本来就是猪。亡灵没有脑子，像牛的是一根筋，跟龙族沾边的都太贪婪，恶魔们身上的怪味怎么也遮不住，看来还只有我们能来。”

“可这任务也太难熬了，尽管你的父亲母亲都挺好。”

“我是来告诉你，以后黑暗议会统治整个大陆时，我会尽量请求议长阁下饶过你父母xìng命，因为我发现他们都挺好。”

“真可怜，抽取你记忆、把你变成白痴的是山德鲁大师，又不是我……我本想看看能抵抗山德鲁大师亡灵之火的你，到底有多厉害呢。”

“可你还是变成了白痴……还有，你现在的样子真丑！连亡灵都不如。幸好我成了你，否则让你的小恋人知道，要不要你还很难说，嘻嘻。”

“我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哇，这里竟然有老鼠，真恶心！”

骑士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程越的眼神始终空洞、没有焦距，愣愣的看着污水。

“算了，我要走了，你也安心的走吧，回到你们那个战神坎布斯的怀抱吧，话说你真的很丑！”骑士临走前总结道。

骑士没有发现，他一转身，程越丑陋面容上的眼睛立刻变得灵动起来：“好吧，我就是洛林，可我的武力跑哪去了？”

“难道就这样等着三天后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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