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微风拂过树梢，不惊栖鸟。

冷清的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斑驳地投shè在山林间一座荒废的寺庙。

寺庙肃静，门窗残破，歪歪斜斜着，地面一层厚尘，屋角几处蛛网。野草杂乱丛生，隐约还能看见上山的青石小道。

庙门塌倒在一旁，月光扬尘，映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那人头戴斗笠，身着青袍，静静地伫立在庙门口，不发任何声响，放佛融入四周寂静之中。

“一壶酒，浪天涯，家何在，人何处；一蓑烟雨，几处离愁，指间落繁花，碾作土……”林中传来吟唱，歌声苍凉，别有韵味。

几只宿鸟被扰，扑棱棱飞走。

歌声起初还在远处，眨眼间却来到庙前。

透过月光，却看来人是个半百老头，身高一尺有半，头发扎成两鬏，一脸褶皱，眉须花白，满口黄牙，一身满是补丁的袍子好像要把自己包裹住，装扮甚是怪诞。

离庙门还有数尺之遥，那老头歌罢，步止，自顾自盘腿坐下，枯瘦的手从袖子里伸出，还拎着好大一个酒葫芦，使劲地一口一口灌着酒，半眼也不瞅向四周，不多时竟渐渐闭合，打起了瞌睡。

夜深沉，月正中。

风呼啦紧了起来，有乌云从西边的天空蔓延过来，摧城毁林。

白发老头一个激灵，被夜风冻个冷颤，晃晃手中酒葫芦，痛饮一口，心满意足地捋了捋胡须。

“二位，大雨将至，何不进庙躲躲？”荒破的寺庙里突然传来女子微弱的声音，还伴有几声咳嗽。

“啧啧”老头举袖擦了擦嘴，眼中一丝jīng光一闪而过，“此言有理，此言甚是有理！”说罢便起身晃着步子慢悠悠向庙门走去，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那青袍人，显然对此人忌惮极深。眼看就要越过那人，老头一颗心放佛要跳将出来，不禁加快脚步。

一柄长剑突然拦在身前。

剑未出鞘，可老头却变了脸sè，干笑数声，一步步又退回到先前位置。

“青左使倒真是霸道，自己不惧风吹雨淋，却也不让旁人进庙躲寒。”庙内女子出言讥讽。

青袍人恍若未闻，半晌转过身去，斗笠遮住面目，看不到任何表情，声音也没有表情。

“老怪，江湖规矩，血煞盟在此清理门户，你请自便！”

“你们有啥恩怨瓜葛尽管解决，权当老朽不在。”白发老头瘫坐在地，旁若无人地捶着老腿，“老头儿只是路过，年纪大了，体力不足，在此处歇歇脚而已。”自顾自地开始哼唱小曲。

“哼！”青袍人未置可否，也不再理会，踏尘步入庙内。

庙里更是残破，隐约可见一尊大佛半躺在地，双目微闭，嘴角含笑。

一个身着黑sè劲服的女子双手撑着身子，斜坐在佛像之上。

女子脸sè惨白，眼眸流露倦意，嘴边还挂有斑斑血迹，显然受了很重的伤。看到青袍人，挣扎着要站起，可手脚无力，几次都是徒劳无功。

青袍人无动于衷，半晌缓缓开口道：“到了此刻，你还心存侥幸？”见女子不答，发出一声讥诮，“枉你行走江湖数载，早见识了虚与委蛇，尔虞我诈，却还幻想有什么至死不渝？我留了两个时辰，就是要看看你为之动心，不惜背叛盟主的那人是否会为你赴汤蹈火，甘心赴死！”

女子身子一顿，抬头望向庙外。

乌云遮住了月sè，倾盆大雨蓄势待发。

身上的力气放佛被一丝丝抽走，眼神中惘然变成绝望，面如死灰。

山风晃动窗棂，瓢泼大雨倾注而下，天地间仿若囚笼。

“一别之后二地悬念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想必你盗窃盟里之物蟠龙玉，也是为此人，你可想过后果？！”

“你们只知道我的代号，却只有他叫我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女子语带柔情，“我为他所救，而他痴迷玉器，总念叨着未有机会一睹蟠龙宝玉，心有所憾，为了他能得偿所愿，拼掉xìng命又如何？只是遗憾的是，刚得手就被察觉，一路受到追杀，仓促间不能送到他的手中……”

青袍人怜惜地叹了口气。

黑衣女子挣扎坐起身子，“背叛盟主，即便身死，尸身也要带回盟里，当众挫骨扬灰，以儆效尤。”女子并不害怕，似有所盼，“人死如灯灭，隆丧厚葬或弃尸荒野无非形式，并无分别，倒是要劳烦青左使了！”

青袍人不语，微微颔首。

薄雾稀逝，rì光透过密叶，照在女子娇小的身躯。

身躯渐渐冰凉。

良久，青袍人抱起女子，朝山下走去。手触着女子腰间的一块硬物，喃喃道，“就随你所愿，饶了那人的xìng命吧。”

这边白发老头和少年屏气凝神，剑拔弩张，青袍人信步下了山去，两人似若未睹。焉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人都不愿便宜对方。

可青袍人离去，血煞盟必定大张旗鼓前往八义镇搜寻，白发老头心急赶往，抢得先机，当下捋了捋胡须，笑道，“少侠身手不凡，老朽佩服的紧，既然知晓了蟠龙宝玉下落，不若联手，也好抗衡血煞盟？”

少年满脸不以为然，“你我还未交手，你知我身手不凡，我却不知你年老体衰，还剩下几分本事，有没有资格与我合作？”

少年轻狂，不可一世，老头并不动怒，拱手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转身离去，陡然身后传来破风声，老头身子一矮，数根银针擦着发鬏一闪而逝，没入不远处树干。

白发老头勃然大怒，“少年作死！”扑身就要迎上，又是数根银针袭来，只得止住势头，闪身躲过。破风声却源源不断，没有止歇，老头越躲越惊，寻了个空隙，掠到远处，满面震惊，“暴雨银针？你是唐门的人！”

少年嘴角一扬，“算你还有些见识。束手就死吧，免得浪费彼此的功夫！”

“我倒不知道唐门何时出了天才少年。”白发老头嘎嘎赔笑，“却不知道少侠名号？”

“就让你死个瞑目，洗耳记住，唐傲。”人如其名，少年一脸倨傲，目空一切。

“老朽与唐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跟老朽过意不去？不如就此住手，行走江湖，多个朋友，rì后也好相互照应。”白发老头讨好道。

“我道不知道你能照应我什么？”少年并不领情，“怪只怪你样貌奇丑，脏了少爷的眼。”

“唉！”白发老头摇了摇头，好像无可奈何。

少年木然瞪大了眼睛，老头的身影突然失去了踪影，四下林风呼啦，少年收起轻视之心，jǐng惕的注视四周。

万籁俱寂，微风佛面，久未有动静，少年渐渐放下jǐng觉，心下疑道，难道那老头听了我的名头，知不可敌，只是仓皇逃离？眼带不屑，径直朝山下走去。

地下忽然传来窸窸声响，少年心中倏地一紧，不待有所行动，一双枯手破土牢牢抓住他的脚踝，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拉入土中。

远处传来野兽的吼叫。

半晌一道人影从土里窜出，白发老头伸手点了臂上几处穴道，呸了口鲜血，“老人家宅心仁厚，给你个土葬，你就安息吧。”撕掉长袖，望着整个铁青的胳臂，眼神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