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柳德米拉突然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衣服。她回过头一看，是一个孩子气十足的男孩儿在拽她。这孩子大约十七八岁光景，脑袋大大的，形状像个马铃薯；眼睛大大的，满脸雀斑，小耗子牙，长得并不讨人喜欢。

“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鲍尔沙克，鲍尔沙克?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

“我叫柳德米拉?米哈伊尔洛夫娜?帕夫利琴科。”

“大姐姐你在看什么啊？我感觉你好像很有心事啊。大家都在热烈的互相交流，可你却眼睛看着车外，一言不发。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愿意的话跟我说说。我想听听。”

“呵呵，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参军打仗的事情。rì后有机会慢慢在说给你听吧。你多大？”

“我啊，我16岁。嘿嘿。”鲍尔沙克用右手擦了一下鼻子羞涩的说。

“十六岁？你才只有十六岁？”柳德米拉很是惊讶。

“嗯，我十六岁，是家里的长子。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三岁。”

“你这个年纪参军有点小了。你父母怎么会同意你参军呢？他们如何舍得？”

“我是偷跑出来的。我读书不好，念了两年书我就不念了。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我十一二岁就出来做工了。我喜欢枪，但又没有什么机会。正好打仗了，我就参军，这样我就能打枪了。顺便出来闯闯，万一rì后立功了，没准我还能当个什么长官。”

“呵呵，看来你参军动机并不单纯啊。小鬼。”

“哈哈，我记得有个伟人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叫有追求。”

“那你知道是谁说的么？”

“当然知道，是伟大的列宁同志！”鲍尔沙克自豪的说。

“哈哈，错了，小鬼头，不是列宁，是拿破仑说的。”

“不对，是列宁说的。是老尤里告诉我的。”

“老尤里是谁啊？”

“老尤里是我们那个小镇的一个长官。我经常给他擦鞋。小镇的人都比较尊敬他，我们这些小学徒工们都很喜欢他。他是个有战功的老红军。他总向我们这些孩子讲当年他打仗时的事情。这些对我影响很大。是他告诉我的，说他参加红军的时候经常听列宁同志讲话，列宁同志就经常鼓励他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敢于有所追求，积极作战，争取做一名将军。”

“哦，是这么回事啊？好吧，那就是列宁说的吧。”柳德米拉笑着说。虽然这个小鬼头没什么文化，但是却很淳朴，还是挺可爱的。柳德米拉这时对鲍尔沙克有了些喜欢。

“你偷着来当兵，你不怕你父母伤心么？”

“我知道他们会很伤心的，走之前，我找人帮我写了一封信，留给了父母。虽然我知道母亲会哭红眼睛，可我还是要坚持参加红军。我想像老尤里那样，为国家做点贡献。不能为了我的小家庭，就不顾我的祖国这个大家庭。”

“哟，想不到你小子这么点年纪，却有如此觉悟啊！”柳德米拉带有一种调侃的口吻问道。

“当然，这都是老尤里平时跟我们讲的。这叫舍小家保大家。祖国安稳了，我们才能有好rì子过。”鲍尔沙克坚定地说。

也不知道这个小鲍尔沙克是否真的理解他所说的话的含义。不过柳德米拉还是感觉到心理一阵酸楚。相比较那些带着大包小裹四处奔逃的自私的市井小市民们，这个穷苦的孩子却能在国家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不免的让柳德米拉对小鲍尔沙克钦佩起来，而更加鄙视那些只知道自身利益的自私小人们。

“打仗可不是做游戏。打仗很艰苦的，还会死人的，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这些老尤里都跟我讲过。我第一次听到这些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老尤里就鼓励我们，说死不可怕，就跟睡着了一样。睡觉难道还吓人么？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死亡。既然人总是要死，那么就要死的其所，死的有价值。为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就是死的其所，死的有价值。慢慢的，我们就不怕了。所以说，大姐姐，我不怕死。当然了，我不想死。”说完，鲍尔沙克调皮的做了个鬼脸。

“呵呵呵，你可真逗，小鬼。”柳德米拉笑着赞许道。

“是啊，谁又想死呢？”柳德米拉自己在心里反问了一句。

“看来那位老尤里对你影响很大啊。他现在哪里呢？”柳德米拉问，因为她对这个老尤里产生了敬仰之情。想知道更多有关这个老尤里的事情。

鲍尔沙克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眼睛里含着泪花，只是没有流出来，而且表情很伤心。

柳德米拉猜出了大概。

“他死了。老尤里死了。他以叛国罪被枪决了。”许久，鲍尔沙克低沉的说出了这句话。

“死了？叛国罪？莫非是……”柳德米拉心里一惊，虽然她很肯定的知道答案，但是依旧想得到确认，因为她实在不希望她所想的是真的，她希望能够从鲍尔沙克嘴里得到相反的答案。

但是，失望的中奖几率往往比希望的大。

“是的，就是在萧反运动中被以叛国罪枪毙了。我不相信老尤里是罪人。他爱苏联，他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他英勇作战，冲锋在前。在战争中，他瞎了一只眼睛，左手缺了无名指，一只耳朵被炸弹炸的不太灵光了。他一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就把我们这些小学徒工们当他自己的孩子。他虽然是个校级军官，但是人却很随和，从不轻易谩骂殴打士兵。他在我们那里很受大家喜爱。他喜欢列宁同志，尊敬列宁同志。经常跟人们赞扬列宁同志的一些观点和想法，讲列宁同志的一些事迹。我觉得这些都没什么错。可是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竟然被以叛国罪被处决了。我真是想不通！大姐姐，我不喜欢斯大林。”

这最后的一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柳德米拉目瞪口呆。

柳德米拉立即捂着小鲍尔沙克的嘴，惊慌的说：“别乱说。以后类似这样的话都不要说。即使你有这种想法，但一定记住，和谁都不要说，也不要表现出来。”

柳德米拉小声的劝诫鲍尔沙克，并向四周扫了一眼。还好，车厢上大家还在热情高涨的交谈，没人注意这两个人的私下谈话。

“我知道了，我就说这么一次。rì后打死也不说。”鲍尔沙克用一种保证的口气说。

“知道就好。有些事情我们都还小，也不太懂。还是不要乱惹麻烦的好。”柳德米拉再次强调。

“嗯，知道了。不说这个事情了，我告诉你大姐姐，我有一个外号，我很喜欢。我希望你们都知道我这个外号”鲍尔沙克打起jīng神地说。

“外号？什么外号？”

“哈哈，我的外号叫‘小土豆’。”鲍尔沙克大大方方的说。

看着鲍尔沙克那跟土豆似的脑型，再加上他满脸的雀斑，还真有点像个土豆成了jīng似的。

想到这里，柳德米拉扑哧一声笑了，笑的肚子都疼了。

看着柳德米拉笑成这样，鲍尔沙克颇有点得意。

柳德米拉的笑，引起了身边卡捷琳娜的注意。

“柳夏，你们谈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没什么，笑死我了。这孩子外号叫‘小土豆’。”

周围的人这时都把眼光瞄向了鲍尔沙克。

听到这个外号，再加上鲍尔沙克的长相，大家都乐了。

卡捷琳娜心里想：“这外号太贴切了，这小子活脱脱就一个土豆儿成jīng。”

看到大家都在笑自己，鲍尔沙克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在那里兀自得意。

“我很喜欢这个外号。不仅因为这是老尤里给我起的，更因为我喜欢土豆。苏联人民都爱土豆。我就是万人迷。”

(注：在苏联人的饮食文化中，土豆占有重要的地位。苏联人饮食戏称有“五大领袖”和“四大金刚”、三剑客。

“五大领袖”是：面包、牛nǎi、土豆、nǎi酪和香肠。“四大金刚”是圆白菜、葱头、胡萝卜和甜菜。“三剑客”为黑面包、伏特加、鱼子酱。

斯大林惩戒一些犯人，就是特意让他们跑到西伯利亚去种土豆。

赫鲁晓夫也曾把**简化为“土豆烧牛肉”，足见苏联人对土豆的钟爱。）

听到这个无厘头的理由，大家会意的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