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艳阳亭。
很好的阳光。
展骥像一杆枪,笔直地挺立在明媚的阳光里。
清晨的阳光扫掉了暗夜的yīn霾,和煦舒缓地照在晶莹的露珠上,散shè出灿美的光辉。
也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感受这么好的阳光。
沙含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微凉的秋风轻吹着她清如雾、淡如墨般的身影,美好的阳光也照进她清秀中透着迷茫的眼神。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迫在眉睫。
兰花门门长“王者剑”卢剑门用的也是剑,剑鞘如枯干的梅树。
梅花剑!
他用的居然是号称“千古第一神兵”的梅花剑!
展骥不等他拔剑,已抢先出手。
他知道,如果卢剑门的剑先出手的话,他毫无必胜的把握。
梅花剑法既然名列天下十大剑法之一,必有其独到之处,施展出来一定不会太好看。
据说这种剑法带来的,只有死亡。
——那凄厉必杀的一剑,犹如来自遥远飘渺的天涯。但死时的伤口,却绽裂开放,艳如寒风中绚烂夺目的点点梅花。
昔年“天涯一剑”唐弃统帅“yīn山人”马踏匈奴,纵横塞外,所向披靡,凭借的正是这柄枯如梅树般的梅花剑!
所以,他要抢占先机,也许只在一刹那,生死立决。
展骥用的是刀。
一柄三尺六寸九分长的刀。
刀身上,有一道恐怖诡谲的裂痕,就像洪荒猛兽震怒时,呲露着的凶狠的獠牙,又如逢敌拼杀时,留下的凄惨的伤痕。
伤痕刀?!
他用的居然是唐初红绫会会主“野狐”沈伤沈先生片刻不离身的伤痕刀!
——传闻此刀出炉时,煞气笼罩,风云变sè,妖魔雀跃,神鬼皆惊,天地也似为之一震,居然降下一道闪电,劈出了刀身上獠牙般的裂痕。
不想,却增添了这柄刀神奇的力量。
——据说,被刀锋弑中的人,会被一股奇诡决绝,如波动着的波纹般的力量,逐渐震断经脉,在异常寒冷中悲鸣着死去。
展骥不等卢剑门防备,出手就是一刀!
如水波震荡、海cháo汹涌、烈风呼啸般的一刀,一刀除恶,一刀驱魔,一刀断魂。
卢剑门见势,侧身后撤,避开了展老爷子凛冽澎湃的一刀,迅疾地闪身拔剑。
拔剑在手,志气陡增。
——剑,在手,平增了他杀死展骥的决心和信心。
转瞬之间,展骥已挥出了三刀,卢剑门也挡了三剑。
刀剑相击,发出一阵野兽垂死般的哀鸣。
天地间居然浮起一股虚无缥缈般的煞气!一股来自天之涯、海之角、云之端的凄厉之气!要将一切消灭,消亡般的必杀,必死之戾气!
这股戾气,居然将展骥花白的胡须都斩断了。
但是展骥却知道,真正致命的并不是卢剑门的剑。
而是一百三十七步外,那看不见的一箭。
——逐rì弓,shèrì箭。
“浮生九昧”谢晓秋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成名立腕儿,不全是靠的他的厨艺,而是这套上古传下来的弓箭。
——据说这套弓箭,本是后羿传下来的那柄用以shè落九天之九rì的神弓仙箭!
纵使不能shè下rì头,但它的威力,却毋庸置疑。
所以他才要沙含影带上师父燕沉鱼传下来的那柄“沉鱼落雁刀”,带领二十八位梦回门弟子,随时提防那看不见的一箭!
箭名shèrì,必速度极快,力量极强。除了以沉鱼落雁刀克制它的力量,还要卸掉它的冲力,所以他才会让这二十八位梦回门弟子,连夜赶制了一张三层麻绳编成的巨网。
但是,沙含影能对抗得了那震天裂地的一箭吗?
(二)
狂士勋的刀,带着不可一世的狂桀、横扫千军的气势,凌厉地劈向握着“秋鱼刀”的韩先裂。
“狂将军,且慢动手!”当“秋鱼刀”缠向狂士勋手中劈来的“憾岳血刀”之时,韩先裂忽然急切地问道,“您不记得当年向您通风报信的秋小鱼了吗?”
狂士勋一怔,硬生生收住了凌厉的攻势,拖刀在手,孑立如铁塔,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韩先裂半晌,才道:“你是秋小鱼?”
“难得将军还记得我。”韩先裂也收了手中的缅刀,展颜一笑道。
狂士勋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热切地扶向韩先裂的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笑道:“好小子,果然是你!”
韩先裂也附和着笑着道:“狂将军,这些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当年狂士勋追随“镇北大将军”熊廷弼远征辽远之时,曾带领着一队人马夜宿辽西下关村,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韩先裂冲破敌人封锁,冒死通风报信,他和他的人马恐怕早已被满人全歼。而当年若不是他,挡了满人首领的七把铁镰刀,这小子恐也早已身首异处。
只是那时的他还叫做秋小鱼,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居然已成了江湖十三门中伤门的掌门人。其间事故,已无暇细说,令狂士勋不解的是,他为何要助纣为虐,跟着谢晓秋来进攻梦回门,不禁责问道:
“你小子到这里干什么来了,也跟谢老贼是一伙的?”
“我……”韩先裂yù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叹口气道:“我是被逼的……”
如果不是谢晓秋劫持了他的家人,或者用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相要挟,狂士勋绝不相信一心求上进的韩先裂会做出这种事。
“谢老贼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狂士勋搂着韩先裂的肩膀,愤然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说出来,老子替你做主。”
“狂将军,我的难言之隐就是……”韩先裂附耳上前,似有什么不想被这里的那些谢晓秋的人听去的话,想对狂士勋说。
狂士勋却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怒喝道:“你……好小子,敢暗算老子!”
说话间,已横刀在手,用一丈三尺长的刀柄,格在了韩先裂的脖子上。
——原来韩先裂后面说的话是,“为了我的妻儿,我必须杀了你!”
就在他说出后面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秋鱼刀已yīn柔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刺进了狂士勋的胸膛。
他果然是个一心求上进的人,为了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虽然什么苦都肯吃,也什么事都肯做,但他做的,却是如此yīn损、下作、令人不耻之事。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居然向自己的救命恩人下狠手。
狂士勋口吐鲜血,暴喝如雷,手上一使劲,已用憾岳血刀的长柄,硬生生格断了韩先裂的脖子。
韩先裂死了,死在他一心求上进的雄心壮志之中。
茫茫江湖,宵小横行,又有多少人也是如此呢?
(三)
“呜——”
一声震天裂地的啸响,打破了晨光的和缓与温煦。
谢晓秋的shèrì箭终于shè了出来,shè向一心对敌、无暇他顾的“战狮”展骥!
沙含影娇叱一声,迅捷地抽出手中的沉鱼落雁刀,举刀相迎。
当急shè如毒龙出海般的shèrì箭,穿破梦回门二十八位弟子撑开的丝麻巨网,震倒、震伤了这些人的时候,这个清如雾般的少女忽然分开了,就像一个人站在很多镜子面前,突然出现了很多影子一样,居然在一刹那幻化似的出现了很多身影。却让人无法确定,究竟哪道身影才是真实的。
浮光掠影?!
shèrì箭带着势不可挡、穿天裂地般的力量和速度,迅疾地shè向搏战中的展骥。他已被卢剑门虚无缥缈的死亡之剑缠住,已被逼到了艳阳亭中的一根柱子之后。
已无暇防备那猝然shè过来的一箭。
沙含影使尽浑身解数,竭尽全力,还是不能阻挡shèrì箭霸道强劲的去势,这枝闪着炫目的白光的利箭,还是穿过了她挥刀似天光、浮动如云影般的出手,直直地shè进了艳阳亭,shè向了避无可避的展骥。
沙含影却被这枝利箭强劲的疾风震飞了,如纸鸢般倒飞跌落,嘴角流出一抹鲜血。
谢晓秋shè箭之前,似已算准了展骥躲避的方位,不偏不倚地瞄准了那根撑着亭顶,碗口粗的顶梁柱。在卢剑门梅花剑法“踏雪寻梅”、“暗香浮动”、“飘渺天涯”三大奇招的攻势下,那里是唯一可以闪避的地方。
看来搏战中的展骥,势必要死在这枝利箭之下了。
当shèrì箭贯穿了那根木头柱子的时候,艳阳亭外忽然闪起了一道灿耀夺目的霞光!
就如同朝阳初升,云蒸霞蔚时的那种霞光。
红彤,温暖,惬意。
炫光闪过,艳阳亭四周,忽然变得出奇的宁静,就像一切都忽然间静止了一般。
卢剑门死了,死在展骥的伤痕刀下。
死前的脸上,还带着痛苦的表情,就像在冰天雪地中,被冻僵时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神情。
当他看到shèrì箭shè进艳阳亭,自己的剑锋直插展骥心脏,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展骥手中诡谲的伤痕刀,竟然从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斜斜地刺进了他施展的“暗香浮动”剑招中,斜斜地划向他的脖颈。
然后,他就感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透进自己的经脉,之后,居然像溅起的水花般开裂、扩散,居然逐渐震断了自己全身的经脉,他感到好痛,好绝望。
还没等他出声,死亡就顷刻间带走了他。
“霞光青锋剑!李青锋,你……”
一百三十七步外的草丛中,谢晓秋一声惨呼,似已与人交手,但听动静,似是没怎么动手,便已如脱兔般夺路而逃。
(四)
shèrì箭深深地shè入展骥的后胸。
流着凄惨的血。
只要不是贯穿而过,展骥就有可能有救。毕竟shèrì箭是刺过了那根木头柱子,才shè伤了展骥的,箭若只是shè进肉里,证明它的力量已不大,速度已减缓了。
狂士勋满身血痕,如一尊云丛中出现的暴怒的天神,从不远处的荒草之间走过来,犹如出现在荒野中远征的战士。
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展骥喘息着念叨着,蒲花,你逃出“八大绝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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