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混的人横冲直撞惯了，明明看见郑国泰穿着儒衫，也不拿他当回事，以为是家里穷得很的酸秀才，二来嘛，杭州这地方人杰地灵，秀才多如毛，根本不值钱，何况还是个穿月白儒衫的小秀才。

其中一个就用杭州当地语言骂了两句，大约意思就是谁下面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旁边几个税丁闻言就笑了起来。

脸sè就沉了下来。

郑国泰从大兴县跑到杭州来，说实话，虽然也觉得可以开阔眼界，但心里头免不了还有一点郁闷，要知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啊。

本来就有点小郁闷，刚到杭州就碰上这么一伙青皮闲汉。

他黑着脸，就走了过去，在那个方才骂了他的税丁跟前站定，用手按定腰间宝剑便道：“你可知道当街辱骂秀才是个什么罪名？”

那骂人的税丁先是一愣，他可没想到一个小秀才xìng子这么强硬敢于这样顶撞他，这些税丁当街欺负秀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穷秀才值当个什么，这年月，有钱有权就是大爷。

他呆了呆后，就嘿嘿笑了起来，直说有趣，

郑国泰也不和他多废话，剑一挥，把剑尖就点在这税丁的咽喉处，慢慢说道：“再骂一句我听听。”

那税丁皮肤上爆起一粒粒鸡皮疙瘩，看着这唇红齿白的小秀才，右手稳稳握住剑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也是厮混杭州街头多年的闲汉青皮，这种威胁那是一点儿都不怕的，料定小书生不敢杀人。正要扯着嗓子嚷嚷，结果乖官慢悠悠说了一句话，那税丁吓得腿多软了。

“我堂堂大明解元郎，安大明律一放出去做官最少也是七品，你一小小税丁也可辱骂我，量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今儿正好发了利市为民除害，我这宝剑也好一饱人血。”郑国泰手微微一抖，那税丁咽喉被点了一下，顿时渗出一颗血珠子来，顺着剑刃一滚，沾也不沾，直接滴落在地上。

大明朝后期，读书人的地位很高，更不要说是乡试案首了，郑国泰要是有正当理由，杀一个小小税丁和杀个鸡没什么两样。

所以郑国泰一句话，吓得这税丁脸sè都白了。

那个白面提举心里头懊悔，怎么碰上这么一个家伙，估计是不得善了，闹大了自己的脸面岂不是丢光了。

于是他只好放低姿态“解元公，本官这税丁也是无意，只是今天多灌了点猫尿，并非有意冒犯，你看是不是……”。

结果郑国泰不买他的账，扭头对赵家船上的一护卫说：“你过来，给我掌这泼皮的嘴，大明律，黎庶胆敢辱骂有功名之读书人，掌嘴一百，他骂了两句，掌两百。”

赵家护卫心里本来就恨透了这帮泼皮，现在有郑解元做主，胆子也大了上前甩手就是几巴掌“啪啪啪”那声音打的叫一个脆啊。

一时间，就听见扇嘴巴子的声音，噼噼啪啪，没十来下，那税丁就满嘴血沫子吐出几颗牙齿来，这简直就是*裸在扇那位九品市舶司提举的脸了。

提举老爷脸sè越来越黑，忍不住拱手，这是换读书人腔调举止了，“解元公，大家多是读书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rì后好相见。”

“大人意思是说，即便冒犯了太祖所定大明律，也可以格外网开一面？”郑国泰这话里头有陷阱。

白面提举也是读书人，如何听不出来，脸sè一变，恨恨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事情你可以做，但是万万不能说，譬如大明律，很多官员审案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早不拿大明律当金科玉律了，但千万说不得，你嘴巴上这么一说，至太祖于何地？至当今圣上于何地？

那个跪在地上的税丁那是一个悔啊，自己嘴巴贱惹出祸事，脖子上架着剑动也不敢动，很是忌惮啊，被扇嘴巴子死不了，但被这剑来这么的一下子，恐怕就得死翘翘了，而且很可能死了也白死。

这时赵船主匆匆出现，对白面提举拱着手道：“哎呀！提举大人，恕罪恕罪，赵某晚来几步，叫大人久候了。”

白面举皮心里暗喜，这下有救了，“清云先生，来之何迟也。”

赵船主抱歉，然后看见护卫扇那税丁的大嘴巴子，哎呀一声，惊讶问：“这是何故？”

旁边有人就把事情始末禀告自家老爷，赵船主听了来龙去脉，先是皱了皱眉头，接着对郑国泰拱手道：“郑贤侄，能否给老夫一个薄面，饶了那厮。”

郑国泰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点面子总要给的，何况再打下去估计真怕是要出人命，也就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了，“既是伯父开口，那也就算了。”说着，缓缓纳剑入鞘，众人看那把不沾血的宝剑藏锋，这才敢大喘气，却是个个额头出了一头的冷汗。

出了这么一桩事情，那白面提举也没心思刮银子了，匆匆收完税银就下船去了。

船一靠岸，郑国泰就准备和赵船主告别“伯父子瑜给您添麻烦了，如今也到杭州了我等也要告辞了，等小侄安顿下来，再来府上拜访！

“贤侄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两家的交情，这个算什么事，马上就要靠岸了，这十数天相处，贤侄斑斑大才，老夫为之倾倒啊！今后定要多多请益。”

郑国泰一听，人家一把年纪，请益二字都说出来了，还能拒绝么，当下就笑说：“伯父谬赞了，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伯父往来波涛，胸中何止丘壑，小侄自然要经常拜访请教的，到时候还要颜伯父不嫌叨扰才是。”

他一不小心又说了一句名句，赵船主眼神一亮，脱口道：“好一个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接着摇首长叹，“哎呀贤侄真名士也。”

“这个……妙手偶得之罢了！当不得伯父夸奖。”

郑国泰拱了拱手，对赵船主说到：“小侄还要回船舱收拾行李，等在杭州安定下来，一定登门拜访。”说完就准备船舱。

“哎！贤侄。”赵船主一把拉住他，把郑国泰吓了一跳，

“贤侄南下投亲，定然还没有落脚之处，我倒是有个宅子，离开码头也不远，只两里的路，院子有前后三进，虽不敢说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也修缮得极有味道，不是老夫自夸，定不会落了贤侄大才子的名头……”

郑国泰赶紧双手乱摇，推辞道：“伯父，老师曾有言，无功不受禄……”

赵船主缓缓说：“老夫不是送给你，卖与你，四百两银子。”

郑国泰一听，卖？嗯！这个好像可以，姨母毕竟到杭州多年了，家中条件究竟如何也不甚清楚，万一过去以后居住*仄，自家四五口人，怎么住？要是有个房子，也算是有了安家立命之所，也不会让人太看轻了，不过，四百两……

想到这儿，他就对赵船主说：“伯父，容我回去和父亲商量商量，毕竟四百两不是小数目。”

看见赵清云赵船主点头，郑国泰也就回船舱找老父亲商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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