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月光,撒落在大运河畔的一个平原小村里。
村庄的最西头,出村的路口处,有一个废弃的青石大磨盘。磨盘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此刻,男孩睡得正香。
天空高处,一道奇异的光芒打来,打入男孩头顶上的囟门。
男孩的身体轻轻一动,醒了过来,然后,轻轻坐直身子,贪婪地看着村子里的一切。
湛蓝湛蓝的夜空,西下的月光清丽无比,几朵白云间,晶亮的星星轻快地划动。
向村西望去,夜幕笼罩下,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远处,蒙蒙胧胧的几个小村庄,沿着大运河,点缀在大平原上。
轻柔的、充满田野气息的、夏季凌晨的风,佛在男孩的脸上,让他身心两爽,少年时代的一幕幕,潮水般地涌上心头。
“傻蛋儿,睡醒了吧,快回屋穿衣服,该去打草了。”
男孩大名不叫傻蛋儿,而叫杨玉富。玉富,寓意为“余富”。
这一声傻蛋儿,叫得杨玉富心头一阵无比的温暖,同时又百感交集。
杨玉富回头,看着站在凌晨月光下的老娘。鼻子发酸,眼睛发热。
无数个梦乡中的老娘,此刻,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杨玉富在家中排行第五,所以,在杨玉富十五岁时,老娘已经五十多岁了。
“娘。”
杨玉富尽量把少年时代的声调发出来。但是,历经沧桑,纵然是仙人,又怎能把少年时代的声音完全找回来!
老娘显然听出有些异样,上前摸摸儿子的额头,问道:“是不是着凉了?不让你在外面睡,可你就是不听,天天睡这个大磨盘。”
“我没有着凉。娘,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嗓子有点哑,娘你放心吧。”杨玉富又一次努力找回少年时代的嗓音,这一次好多了。
“嗯,我摸着你的额头也不发热。走吧,赶紧回屋吧。你三姐他们也都起来了。”
杨玉富跟着母亲,向自家院子走去。
走着,杨玉富回味着自己的这副少年时代的身体,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记忆中还要轻多了,十五岁,体重顶多三四十斤!
这是饥饿造成的。戴家庄,杨玉富不知道是不是全省及至全国最贫穷的村庄,却是知道,是全县最贫穷的村庄。
杨玉富的记忆中,整个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没有吃多少粮食,更没吃几口肉,基本上都是野菜加南瓜和红薯充饥。
此刻,杨玉富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少气无力。
于是,杨玉富用仙力充溢一下自己的身体,身子便有一股子青春活力直往外冒了。
体会着被岁月剥夺走了的少年状态,如今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杨玉富心中真是高兴,暗自发了一阵子感慨。
这时候,小村庄开始苏醒了。
抛开贫穷落后,这个大运河衅的小村庄,还是有些景色的。若是远远看去,清晨的村庄,杨柳依依,炊烟袅袅,称得上是一个美丽乡村。
然而到了村中体验,你就会发现这个贫村子穷得十分厉害。
沿着大运河的一个弯角,漫无秩序地散盖地百十栋房子,这些房子大都是黄土坯叠成的,有的甚至是“干打垒”,极少数是砖包土砌成。
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没有一个是瓦片覆盖的,房顶上铺的全是三层东西,最下面一层是高粱秸,再上面一层是麦秸,最上面是黄土泥。
若是新盖的土房子,房檐探出的部分,虽不好看,还算整齐,若是有了年头的房子,房檐探出部分,高粱秸茬口,被风雨侵蚀得参差不齐,呈现出**颜色。
年久了,有一些房子的后墙,为防止墙体倒下来,支撑着从柳树上砍的弯木。
面对这种土房子,杨玉富自然不感到陌生,相反,倒感到十分亲切。
杨玉富小时候,经常操着与年龄不成比例的大铁锨,跟着父亲、大哥和姐姐们,从地里铲土,用小拉车拉回来,给自家摇摇欲坠的三间土坯房子补好被雨水冲坏的房地基。
杨玉富十一岁时,就用菜刀砍来弯成弧形的榆树木头,给自家房子后墙支上三根柱子。
记忆中,杨玉富还和父亲一起用黄泥弥补雨水冲坏的房顶。
杨玉富一铁锨一铁锨地,把和好的麦秸黄土泥,用吃奶的力气,甩到房顶上。
房顶上,父亲用抹泥板,细心地给房顶补抹防水泥,抹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这样修补,然而到了夏天,只要遇到连阴雨天气,屋子里便要盆盆碗碗的接雨水。
有名的民谣是:“外面雨大下,屋里雨小下,外面不下了,屋里还滴答。”
杨玉富回忆间,进入那个年纪时自己睡的屋子。
看见自己少年时代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甚至裤裆那儿还有个小窟窿,杨玉富独自寒了一个。
杨玉富穿衣服时,看到自己的手指头上,好几个刀口,便知道,这是那个年代用镰刀打草时留下的伤口。
在这一带,割草,称作打草。
有的刀口长平了,平滑的肌肤上,便是麦子粒形状。
肚皮上,呈现菜色,看上去,非常缺少营养。
小腿肚子也有几个伤口,那是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到积满水的高粱地里抓青蛙时,被高粱茬子刺破,化脓之后留下的伤疤。
那时的高粱地里,清澈的水里,不光有青蛙,还有一条条小鱼儿在游,这给贫穷乡村的孩子们平添了些许快乐。
杨玉富出得屋门,正看到三姐在院子里收拾草筐。
看到三姐,杨玉富的心头,又是一阵百感交集。
三姐长着一米六多的个头,有着非常挺拔的腰身,漂亮的白红色的圆脸蛋,怎么晒也晒不黑。
三姐的嘴角总是微微上翘,脸上总是阳阳光光,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没有贫穷的忧伤。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让县里来的女干部都非常羡慕。
三姐一头乌黑的头发,那时候扎成两个小辫,辫子垂到耳际,辫梢处,扎着陈旧了的红头绳,下穿一条洗得发白的华达呢藏蓝色裤子。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洗得发了白的解放鞋。
杨玉富的三姐,比杨玉富大8岁。这时候的她,是23岁。
“这都几点了,傻蛋你才起床啊,这样怎么能比别人家的孩子们打草多啊?”火爆而又亲切的话语,警醒了看着三姐发呆的杨玉富。
杨玉富一机灵,便记起,三姐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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