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阳光下的林晓晨叹了口气，他觉得想要通过材料力学，这无异于于天方夜谭。原本他就是个文科生，高中的时候物理只学了个大概，现在让他隔了两三年之后再去倒腾这些乱七八糟的力，这无疑要了他的小命。

“怎么办啊，这回过不了了！”林晓晨把书往地上一砸，抱着脑袋大声嚷嚷了起来，稀奇古怪的公式快把他的脑袋挤爆了。

这个学校的考试制度太过严苛，老师不透题不说，连划个复习重点都是整本整本的来。再加上监考异常严厉，像林晓晨这种每天只知道在外面厮混玩命的混蛋学生，就只有等挂的命。

听说教材料力学重修班的老师是马建……晓晨连想都不敢去想那个干瘪瘪的中年人上学期创下的新记录……一百四十多人过了十几个，通过率只有百分之十都不到……

这还是重修班吗？要不是林晓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学期，再加上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早就要举报到教育局，声称学校的教育质量堪忧。

我也有今天啊……男孩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重修循环，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一个学分一百块还能教成这样，难道学校老师们的奖金全靠我们的重修费了吗！这不公平！再想想在其他地方的高中同学，林晓的愤懑难以平息。先不说只要重修就都能过，连挂科的都是凤毛麟角。

“什么过不了了？”被手中的时尚杂志遮住脑袋，王嫣整个身子都沉进柔软的沙发里。

“后天的考试……”林晓晨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痛不yù生的表情就像在阐述一个英雄的死亡，“那个……明天我能不能不来？我想好好复习……”

几乎是哀求，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绝对开始摇摆讨好主人了。

“不行。”斩钉截铁，哪有员工随便请假的道理，王嫣的小狗腿这个月已经请过一次假了。为了更好地管理员工，王嫣曾表示林晓晨一个月只能休息一次。这种榨取无产阶级剩余价值的行径，让男孩恨之入骨，却不能显露在外。只能以女人总有那么两天不方便心情不好来安慰自己，过几天就忘了这茬子事了。

虽然不清楚王嫣有没有不方便的rì子，但她显然没有忘掉……

“逐句，为了让对方听得更清楚，女人将嘴凑在晓晨的耳边，柔软的长发随着主人的脑袋撞在了林晓晨的鼻子上。

温热的气体再次窜进他的耳洞，王嫣满身的芳香让他不能自已。

混蛋！又有什么yīn谋吗！林晓晨才不相信这个鸟女人会白给他便宜占，资本家的贪婪面孔他早已认清。大灰狼穿上羊皮也不会变成绵羊，女人突然有一天不喜欢买东西，也不代表她不想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不去，”林晓晨坚定不移，虽然耳根上的红sè出卖了他，但最起码他的嘴上还是坚定不移的，“肯定没好事，大灰狼穿上羊皮而已，你以为我会忘掉你连请次假都不给吗？看上去温婉大方，其实质不过是个小气女人罢了。”

满心混乱的林晓晨怨念爆发了，“要不是你不让我回去，我会挂科吗？要不是你每天都掐着时间让我工作，我的成绩会这么差吗？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领学业预jǐng书了。要去自己去，干嘛拖着我，我的工作可不包括陪你逛街。”

“果然男人都是小气的生物，啊不对，你是个男孩，还不是男人。”放开板着脸的林晓晨，王嫣用纤细的手指撑在下巴上。

“本来就小气，怎么着，平时生活费就不够，还要三天两头给你买各种生活用品。你是老板吗？你真的是老板吗？有老板叫手下给自己去买花肥还不给钱的吗？你真以为我是土豪啊，土豪都被打死了！”男孩怨气横生，反正他刚才已经狗嘴吐了不少狗牙了，也不在乎多毒舌几句，虽然这种程度的嘲讽压根连最低级的毒舌都算不上。

“那花不是死了么……”王嫣似乎觉得有点理亏，轻轻的哼了声，却不好意思的把眼睛瞥向窗外。

“当然死啦！你每天给它浇那么多次水，而且还喜欢中午浇了水放在外面晒太阳！”

“那不是为了它能早点开花嘛……”王嫣嘟囔。

“得了吧，浇了水就放在外面，它是活活被烧死的啊。”从刚才的满脸怨气换成一脸鄙视，林晓晨相当鄙夷的看着那个“很厉害的女人”。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大水货，干什么都不会的大水货。坐公交车经常忘投币，为了防止丢人，林晓晨每次都是紧跟在后面，生怕晚了一步就跟着丢人。去超市买东西喜欢往自己的口袋里塞东西，林晓晨唯一一次和她出去买东西就被人当成了小偷……还有一次她居然跑到自己的学校大喊自己的名字，林晓晨差点就被同学们看人渣男的眼神吓死，喊就喊了嘛……还非要用那么哀怨的表情……

当然，她有的时候还是有点爱心的，比如把钱多的乞丐的钱，放进钱少的乞丐的碗里……

“为了世界和平嘛……”微笑如同朝阳温暖的橙sè。

一般这个时候林晓晨都会拉着她跑路，首先丢不起这个老脸，然后万一触怒了这些据说是某丐帮的成员……王嫣一气之下把他们都打死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那样小兰就不会死了。”王嫣恍然大悟，有点生气的看着见死不救的林晓晨。

“小兰是你养的，又不是我的，而且它不是兰花，是薰衣草唉。”男孩对已经嗝屁的小花的名称非常怨念。

漂亮的眼睛盯住林晓晨，王嫣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下次你帮我养。”

又这样……

“陪我去逛街。”为了更好的说服一脸不情愿的林晓晨，王嫣又在后面添了一句，“可以考虑给你加工资。”

“多少？”虽然不相信王嫣会给自己给个合理的价钱，但林晓晨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一天一百？恩，好像太多了，五十呢？只要你工作半天，所以就给你五十吧。”对女咨询师来说，这点小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真的？”这无异于一只喜欢吃羊肝羊心羊肚的大灰狼，有一天突然披上了羊皮，兴高采烈的告诉吓得咩咩叫绵羊们，我再也不吃羊肉了，从今天开始鲜嫩可口的草儿才是我的主食。

说着大灰狼还从地上衔起一口草叶，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喏，今天的工资。”绿油油的钞票。

“这个给我？”这不科学！肉食动物的消化系统怎么可能消化得了植物？

“嗯嗯，现在我们出去吧。”

“去，去干嘛？”

“逛街啊，你看你都收了工资了，现在是你履行义务的时候了。”

林晓晨手一抖，刚才下意识接过来的纸币滑到身后椅子上。

一天五十对于一个靠着生活费混rì子的大学生来说，是足足得了。而对林晓晨来说，就代表着以后再也不用看着橱窗里的鸡腿流口水，潇洒的将饭卡拿出来，然后用最优雅的姿势买两只腿，吃一只扔一只，这才是他应得的生活。每rì忙于拯救人类，闲下来了还要背着考试挂科的骂名，这样的付出还不值得享受这种最低端的生活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林晓晨穿着白短袖加小牛仔裤，小心翼翼的跟在王嫣身后。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保镖，如果不好好看着王嫣，只不准下一分钟会出什么样的岔子。

坐220路公交车到这个城市最大的商业街差不多要花二十分钟时间，据说这条看上去不怎么拉风，甚至有些老旧的商业街已经是4A级国家旅游景点。一边感慨现在的评级不值钱外，林晓晨还一边感慨时间就像沙漏中的沙粒，稍不留神就已经从指间流逝。

南大街是他小学时建造的，记得那年老妈带他逛街，他还把鼻涕擦在商店的衣服上……

可能是拆迁太过平常，稍有几年岁数的房子就让他觉得老旧了。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林晓晨望着下方舞台前来来回回的人们。

“你知道吗？很多妖怪都不喜欢人类。”王嫣端着一杯绿豆粥站在林晓晨身后。

“那你呢。”

“还行吧，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喜欢人类，”抿了一口甘爽的绿豆粥，王嫣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要是没有人类，那我估计也吃不上那么多好吃的，喝不到这么多可口的饮料。人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实很有存在的价值。”

给你们做好吃的？林晓晨对王嫣的想法很不屑，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美食，也没见过全世界人民都友好相处。

“开玩笑的，这只是一方面，”看见男孩不信任的表情，王嫣不由自主的抿着嘴，“还记得野狗子吗？”

“记得啊。”怎么可能会忘，前段时间还在医院里追杀我们来着。

不过另一个当事人是真不记得了，王嫣把他的记忆抹除了。

“那东西就很喜欢人类。”

“喜欢还吃人？”

“因为喜欢，所以就想了解，就想变chéng rén啊。而如果想要变chéng rén，就要吃掉更多的人脑。如果想要更多的了解人，就必须要变chéng rén的样子。所以它们才会去吃人，甚至在愿望即将达成之时忍不住去捕食活人。”将喝的干干净净的塑料杯子塞进垃圾箱，王嫣双手叉腰，看上去心情相当舒畅，“那只抓住你脖颈的妖怪，可是非常的喜欢你的哦。”

“我不喜欢它。”林晓晨听的寒毛竖起。

“以前我见过一只化chéng rén形的野狗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恩，应该已经领过结婚证了。你说要是那个男人知道他老婆以前吃了很多人的脑子，会有什么反应？”

“很恶心？”和一个热衷于脑浆的生物一起生活，真是难以想象。

“没，他的反应很有意思，紧紧的抱住那只野狗子，一副死了都要爱的表情，‘如果你真的是妖怪，那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害人，我要永远永远的看护在你身边。’”

“咳咳，情话而已。”

“哈哈哈，”王嫣笑得花枝乱颤，“确实是情话，从那之后，那个男人每天都给他的妖怪妻子做猪脑、羊脑，他以为他的妻子会喜欢这些东西。”

“野狗子可是除了人的其他脑子都不喜欢吃的，或者说很讨厌其他品种的脑浆。因为野狗子是没有脑袋的，在羡慕人类之余，还异常厌恶其他有头的生物。但是那只野狗子非常幸福的把男人做给她的各种脑吃了，就像在品尝世界最甜蜜的蜜糖。”

“就算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喜欢野狗子的，那东西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林晓晨对这种长相丑陋，味道难闻，喜欢吃人神经组织的生物完全不感冒。再多再感人的故事都无法打动他的铁石心肠，“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对人类感兴趣呢。”

“想听吗？”王嫣白玉般的手臂挂在栏杆上晃来晃去，漂亮的脸蛋对着有点脸红的小男生。

“想……”林晓晨咽了口唾沫。

“好吧，因为我一直都在找一个人。”将视线脱离身边的男孩，王嫣笑眯眯的看着广场上来来回回的人群，“一个救了我，又骗了我的人。”

找人？林晓晨撇撇嘴，就她那年纪，那人早就烂在地里了吧，还搞得那么情深深雨蒙蒙。，真受不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把你舍友的记忆消除呢，我实在无法理解你的要求，这就是人类的处世？”在王嫣看来，救了别人一命，就该让获救者回报自己，而林晓晨却要求她把那个男孩有关的记忆全部抹除。

就像传说中的雷锋一样，做好事不留名。王嫣也像自己的首席员工不相信自己一样，不相信自己的首席狗腿会做好事不留名。妖怪们是不会没事跑去冒着生命危险救其他妖怪的，如果救了那就是一个天大的妖情，怎么可能愿意随便放弃掉。

“我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做一个普通人就好。”细弱的声音，林晓晨轻轻的说道。

“为了他好，所以让他做个普通人？万一他期待的不是做一个普通人，了解这些东西反而会让他过得更幸福呢，强加给他人的善意可能会成为恶意。”

“不关你，晚饭想吃点什么？”

“恩，就那个吧。”王嫣伸出手指，指着一张写着加州风情的大牌子。

“你怎么突然想到逛街的啊……”

“想体验一下，谈恋爱的感觉，电视上和小说里谈恋爱不都得逛街嘛。而且你不是也没谈过，正好一起尝试一下，这叫等价交换。不过感觉也就那么回事，还没喝椰子汁舒畅。”

“……”原来我比椰子汁差多了，林晓晨有点纠结……

“先生，需要烤鸡翅吗？”服务生笔直的站在桌边，数十只鸡翅插在一根铁叉上，金黄sè的油脂顺着铁叉滴落在铁盆里。

“啊，不……”林晓晨刚才已经盛了很多肉排。

“他也要，我和他一人一个。”王嫣突然插嘴打断了男孩。

“您真能吃。”看着服务生将两块金灿灿的鸡翅膀放进盘子里，林晓晨损了坐在右边狂吃海喝的女人一句，然后继续低头切他的肉排。

咽下口中的一大块薰肠，王嫣用纸巾擦了擦嘴，用手指着南面靠窗的位置，“还好吧，看到那边那个男人了吗？”

“恩。”想说他比你能干吗？

满满的几十个啤酒瓶摆满了桌面，还有好几只瓶子横躺在地板上，脸sè惨白的男子埋在绿sè的瓶子堆里大口喝酒。亮晶晶的玻璃瓶把他挡的死死的，林晓晨还是扬着脑袋才勉强看清他的怂样。

为了让食客们尽快吃饱，自助餐的可乐和啤酒都是随意续，可乐的气非常足，都不带兑水的。

“他也是个妖怪。”王嫣笑了笑。

“啊？”熨烫平整的西服挂在靠背上，身穿干净的白sè衬衫，一个公公整整的上班族。

“酒瓮，酒瓮变成的妖怪。因为以前是盛酒的器皿，所以变成妖怪也喜欢喝酒。很少见的哦，现在酒瓮很少见，成jīng就更少了。敢出现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这只酒瓮应该有点道行了。”

“喂喂，你要去干嘛。”看见王嫣站起身朝那个男人走去，林晓晨赶紧喊了声。

“去和他打个招呼。”

开、开什么玩笑……林晓晨打工这段时间看到的妖怪基本都被这个女人干掉了……刚才还以为这次是只无辜的妖怪，所以才没事……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妖怪猎人？可是你本身也是妖怪啊……

等等、等等，要是在这里开打的话，肯定是要搞出很大的动静。林晓晨可不记得这个女人有黑衣人那样的红sè小闪光灯，戴上墨镜一闪大家就都失忆了，接着再淡定告诉他们今天你们特别饿，要吃以前三倍的分量，你们热爱自助餐厅。

不过那女人再不靠谱也不会当众一巴掌把人扇成肉酱吧……

不管了，林晓晨切下一块肉排塞进嘴里。

额……吃太多……腻了……

还是有点想吃薯条啊……转头看看旁边大铁盆盛装的金黄sè土豆淀粉制品……

林晓晨无比纠结，如果他想回本的话就得拼命吃肉，如果他想满足一些小嗜好的话，就肯定回不了本……

他不擅长做选择题，就像上次拯救舍友马小青事件中，他就做了一个不怎么样的选择，以至于他被恶劣至极的老板王嫣强制绑定了。

这实在太糟糕了。

“新任务。”王嫣一屁股坐了下来，林晓晨吓了一跳。

“那个酒瓮的？”往酒瓶堆里一瞥，刚才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对啊，她的妻子有心脏病，最近越发严重已经住院一个月了，病危通知书都发了好几次。”与口中描述的悲惨事件不同，王嫣显得兴高采烈，没心没肺不是人的特征展现无遗，对她来说愚蠢的人类死光了都不关她，“跟你出来逛街感觉不错，这样再接两次任务，就有钱买新车了。”

“心脏病？那个酒瓮和人类结婚了？”这是林晓晨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人和妖怪谈恋爱，在此之前他对这种跨越种族的爱情一直停留于小时候看的各种苦情故事，以及王嫣给他讲的各种吐狗血三升的妖怪报恩。

从基因学上来说，这压根就没有任何可cāo作xìng，就连僵尸爱上人类这种事情都不包认可的林晓晨可不会看好人妖恋。

就像咸鱼爱上活鱼，林晓晨有理由相信活鱼会吃掉在水里泡的稀烂的咸鱼。当然，换在人类身上就是僵尸吃掉人类。就连曾经还是一种生物的僵尸都这副德行，那就更不要说本来就和人类没多大关系的妖怪们了，人和妖怎么可能成对。

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说都是穷酸书生们的yy罢了，有哪只乱窜的狐狸会喜欢这些个又笨又蠢的榆木脑袋，更别说还要冒着被闲着没事干的秃驴法海们干掉的危险。

你想某天早上起床发现自己成了早餐吗？找个人类吧。

你想啪啪啪的正兴奋的时候，被配偶一口吃掉吗？找个人类吧

你想生个至少没有吐丝结茧嗜好的宝宝吗？找个人类吧。

你想让你的宝宝从小就被要求掌握烹饪人类的二十三种方法吗？找个人类吧。

你想…………

………………

“对啊对啊，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然我们哪有钱赚啊。”王嫣白了林晓晨一眼

当然，林晓晨也回了王嫣一眼，哪是人啊，是妖怪。

“你出来是为了接任务干？”总算搞清楚了女人出来逛街的真实目的——出来找活干。

“恩，差不多吧，不然我怎么给你发工资？就我那个破门面房，要能有人主动上门，绝对是烧香烧多了。”王嫣不满的叹了口气，然后猛灌了口橙汁，大呼舒畅。

你也知道啊……

“你会看病？”男孩试探了句，上次他生病也没见这个女人给他送药开药方，就吆喝着给她带饮料。

“不会。”理所当然，异常淡定。

“不会？”林晓晨就差把桌子掀起来了，这个笨蛋不是医生也敢瞎接单子，这不是误人xìng命吗？

“不会你还接这个活？”

“我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啊。”

“……”

“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啊，不开辟新的市场，不展开多元化的发展，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怎么可能闷声发大财？更加科学的开展我们的业务才是我们的工作核心。

你还太年轻啊，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