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鉴奋力扭动身躯，闪过迎面刺来的匕首，右手一记飞拳，重重砸在持刀小伙子的鼻梁上，空中传出清脆的骨裂声。

那小伙子扔掉了匕首，双手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哭个不停。

沈鉴同样挨了一拳，左侧脸颊瞬间变得麻木。他顺势往后倒退两步，避开一脚飞踹。

沈鉴刚想伸手摸摸肿起的脸颊，就被人连胳膊带身体从后面牢牢箍住，沈鉴使劲甩了两下，难以挣脱半分。

前面那一脚踢空的白衣小伙子扑了上来，沈鉴反应够快，狠狠一脚蹬在白衣小伙子的小腹上。

白衣小伙子嗷的一声，捂着肚子摔在地上，而沈鉴和抱他的人也反震出两步。

刚才揍了沈鉴一拳的小伙子年纪要大一点，他甩了甩震得发痛的右手，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匕首。

沈鉴生怕吃亏，急忙抬腿，右手从裤腿内侧抽出一柄匕首。

“猪头，你再不放开，我就动刀子！”

抱人的小伙子愣了一下，大概发现匕首足以刺到自己的胳膊，一松手就飞快地逃跑了。

现在以一对一，各自提着一把匕首，沈鉴哈哈大笑，更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猪头，扔掉匕首，不然后果很严重哦。”

那小伙子使劲吞了几口口水，显然发觉不妙。若是赤手空拳，最多受点皮肉之苦；若是动刀子的话，后果……

冷风一吹，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急忙把匕首抛在地上。

“大哥，饶命！”

沈鉴气得直笑：“我今年十六岁，不敢做你大哥。赶快把钱交出来，免得受罪。”

小伙子哭丧着脸，回身在地上捡起一个小钱袋，抛了过来。

沈鉴抽开钱袋上的绳索，向里面看了看：“就这么点？”

那小伙子结结巴巴说道：“是……是的，就……就……”

沈鉴叹了口气，就为了这两小串铜钱而拼命，是不是太不值得？他转身走了，迎着cháo湿的冷风，迅速地穿过小树林，来到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头子面前。

他拍拍老头子的肩头：“老人家，这是你的钱袋，快收起来吧！”

老头子依旧止不住悲伤：“我是在哭我老无所养，不是在哭这个钱袋。”

沈鉴恼怒地抖了抖钱袋，又恼火地瞪住老头子。片刻之前，他明明呼天喊地、哭诉钱袋被人抢走，怎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莫非他要讹上自己不成？

沈鉴仔细思索一下，很快便推翻了这一设想。自己不过是个流落江湖的孤儿，人家讹上自己根本没有意义；何况老人曾经阻止自己前去打架，便是害怕自己遇到危险。

唯一的解释，便是老人触景生情，忽然生出哀叹。

沈鉴叹息一声，说道：“老人家，不如你跟我走吧，将来我替你颐养天年。”

老头子连忙说道：“不，不，我老了，什么都干不了，就会吃，哪敢耽误少爷的前程呢？”

沈鉴尴尬地笑了一下，少爷？十六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老人家，放心，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让你先吃，好么？而且你我都是孤苦伶仃，彼此做个伴儿，生活反而有趣些。”

老头子面上表情反复变化，显然内心在挣扎不已，最后才勉强答应。

二人正要结伴而行，忽听林中有人喝道：“请留步！”

沈鉴应声回首。

四条黑衣大汉簇拥一位中年锦衣人缓缓而行。

那锦衣人方面大耳，一双丹凤眼似开似合，不经意间流露出睥睨四海的威严气度。他一经出现，世界的焦点立即聚合在他一人身上，那四名从人、甚至林中树木，都变得虚幻而飘浮。

沈鉴跨出一步，护住身后的老人，沉声问道：“什么事？”

锦衣人和蔼地说道：“小伙子，刚才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你虽然没有修习武功，但是动作干净利落，更难得的是胆气过人。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沈鉴嘻嘻笑道：“好，不知是管仲、鲍叔知心之交，还是左伯桃、羊角哀生死之交？”

锦衣人神情一震，似乎想不到沈鉴说出这番话来，良久才缓缓说道：“我本不敢追慕先贤，不过既是小兄弟提起，便生死之交又何妨？”

沈鉴紧皱双眉，猜不出锦衣人的意图，但见人家如此豁达，不由笑道：“好，在下沈鉴，江南苏州人士。”

锦衣人说道：“在下许青龙，便是前面青龙山人士。”

许青龙？

沈鉴暗吃一惊，传闻青龙山独树一帜，不在侠、魔两道之中，真正是绿林道三大霸主之一，青龙山的总瓢把子不就叫做许青龙么？

这种名动天下的豪杰之士，乍然结交一个碌碌无名的江湖少年，是何用意？

许青龙饶有深意地说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沈兄弟，希冀你能好好珍惜自身才华，来rì相会之时，愚兄能见你大有所为。”

沈鉴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发现身后的老人浑身哆嗦，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鉴拍拍老人的肩头：“老人家，许大哥乃是人中雄豪，绝不至于讥笑于你，不过是关心我而已。”

他随即抱拳施礼，昂然说道：“承蒙大哥指点，小弟牢记在心，告辞。”

两道身影踟蹰而去，逐渐消失。

许青龙遥遥注目，不肯回顾。

属下一名黑衣人轻声说道：“沈老弟虽然侠肝义胆，终是无名之人，大当家何故对他如此客气？”

许青龙叹息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做过同样一件事情，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对他一见如故。你们不会明白的。”

那黑衣人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大当家何不留下他来，您老人家不是想寻觅一位衣钵传人么？”

许青龙呵呵而笑：“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口，如何说得出来？沈兄弟暂时困厄而已，终非池中之物，今后见到他，你们要以礼相待。”

…………

青龙镇。

夕阳斜照，树木、房舍上渲染出一层金sè余辉，使人泛起温暖的感觉。

老头子名叫陈杀，身上却没有丝毫杀气，或许是读过几年书的缘故，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酸腐气。他已经处于生命的末期，因而痴迷于黄昏的和煦氛围中。

沈鉴扶着老人走过街头，指着恒盛客栈，笑道：“这间客栈门可罗雀，今晚可以安心地睡一大觉了。”

陈杀嘟囔说道：“不是价钱太贵，就是态度太差。”

客栈门后闪出一名青衣大汉，两眼闪烁出夺人的jīng芒，一脸凶恶的络腮胡须，腰间系着一柄奇形长刀。

那大汉cāo着北地口音，尽量和气地说道：“请留步，这间客栈被我们包了，你们另找地方住宿吧。”

沈鉴和陈杀对视而笑，谁也没说对！

沈鉴嬉笑着，拉着陈杀回身走进对面的饭庄——太白楼。

小伙计应声而至：“二位客官，请稍等，现在客满。”

沈鉴笑道：“我们上去找人。”

小伙计眨眨眼睛：“请问您找哪位？”

沈鉴用手一指陈杀，神秘地低声说道：“你知道这是谁么？我们找的人，你配问么？”

说罢，恭敬地搀扶住陈杀，踏向楼梯。

老掌柜轻轻叱道：“小胡，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客满了么？”

小胡一下子从迷惑中惊醒，趴在柜台上，悄悄说道：“那位年老的客官似乎来头很大，我不敢阻拦。”

老掌柜怒道：“胡说，那年轻人目光摄人，说他有点来头，还说得过去；那老头子眼神浑浊，只敢低头看着地下，一看就是穷鬼。你赶快跟上去，不要让他们捣乱。”

小胡两头为难，磨磨蹭蹭，yù行又止。

沈鉴在楼上兜了一圈，心中略有失望。

不错，两张临街靠窗的方桌上确实各有一位客人，却都是江湖人。

这两个人相隔不远，尽量避免直视对方，无形中有些异样的尴尬。

远端桌前那位中年人正在举杯啜饮，其人白衣如雪，剑眉星目，三绺长髯，修饰得十分齐整，一柄连鞘长剑斜置于桌面。

近处桌前则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彪形大汉，黑sè劲装，目现威棱，刚髯似针，身后背着长刀。

就连瞎子也能看出谁更容易亲近。

假如是沈鉴独自一人的话，他并不想招惹这两个人，现在情形不同，他不想让老人失望，于是慢悠悠来到那中年剑客的桌前。

“丁先生，可以拼个桌儿么？”

丁雪鹤放下茶杯，伸手做个“请坐”的手势，微笑问道：“小兄弟，你认识我么？”

沈鉴低声说道：“我曾在昆仑山下见过丁先生，也听过有关你的传闻。”

丁雪鹤点头说道：“最近几年，我极少下山，想不到还有这一段缘分。小兄弟，请试试我刚沏好的新茶。”

沈鉴啜而饮之，但觉余香缕缕，不绝于口舌，不由问道：“这便是昆仑独有的雪菊么？”

丁雪鹤微微而笑。

陈杀亦饮一杯，正要夸赞一番，谁知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唯有尴尬地干笑几声。

沈鉴回首四顾，用手一指那贼头贼脑的小伙计，大声喝道：“小胡，过来。”

小胡霍然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叫小胡，莫非听到了我和老掌柜的对话？

他心中有愧，态度变得更加恭敬，小跑过来，点头哈腰问道：“客官，您点菜么？”

沈鉴沉声说道：“点菜，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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