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纯黑sè的宽大衣袍，不仅头上戴着黑sè的宽沿大帽，脸部还蒙着黑纱，完全就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那人缓缓走入狱中，原本昏暗的牢房随即又暗淡了几分，仿佛光线被她的暗影吞噬掉一般，整个环境显得yīn郁不安。

她默默地注视沈鉴，居然没有说一句话，连手中的食盒也没有放下。

沈鉴知道那是一个女人，虽然她早已洗去满身铅华，遮掩不住残留的脂粉味道，更有一缕淡淡的、来自女人自身的体香。

起初他认为是萧玉，因而他的心弦急速拨动一下，很快又恢复宁静。

她不可能是萧玉，萧玉所用脂粉属于一种清幽的味道，而她身上的味道，却很难用言语形容出来，大概是一种混合的香味。

沈鉴淡淡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你！”

慕容真真说道：“你很聪明，瞬间就猜出是我，而且没有叫出我的名字。你利用秦烛影的掩护，让我无法识别你的身份，这一点也很巧妙，不过，你是怎么瞒过他的？”

沈鉴有理由认为她在使用传音之类的功夫，才会如此直截了当，于是说道：“他是不是猜出我的身份，我并不知道，只是他什么都没有问过。至于我猜出是你，这一点也不奇怪，假如是别人的话，定然直接向我问话，而不是陷入沉默。”

慕容真真说道：“好吧，过去的事就算了，我只想知道当时的经过。”

沈鉴简单明了地叙述了自己的经历，然后说道：“信不信，取决于你。”

慕容真真颇为失望，说道：“好吧，我还会去找陈杀老人再问一遍，你不会介意吧？”

沈鉴纵然介意又能如何，只好说道：“他胆子小，你尽量客气一点就好。”

慕容真真点头说道：“我会的。你的案情十分复杂，王县令的态度非常强硬，家祖母的寿诞过后，我再想办法救你出狱。离秋后还有很长时间，因而你不必担心，尽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沈鉴说道：“谢谢。”

慕容真真准备转身之际，复又说道：“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准备将你的案情告诉叶凡叶大人。朝廷之上，激流暗涌，几大派别争斗得十分厉害，我不想因为此事而耽误叶大人的计划。”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留下地上的小小食盒。

斜对面关押的盗贼忽然用力咳嗽了一声，见沈鉴转过头来，用手指向地上的食盒，摇了摇头。

沈鉴淡淡笑了一下，请李牢头将食盒提出去处理。

或许因为慕容真真追杀过萧玉，无论她多么美丽、多么大方，沈鉴对慕容真真的好感始终保持在一个有限的水平上。

他绝不相信慕容真真会在食物中下毒，但是他真的不想接受那份心意。甚至于他希望救自己出狱的人是萧玉，而不是慕容真真。

慕容真真的突然造访，唯一效果便是打乱了沈鉴的心绪。他靠在cháo湿的石墙上，反复回忆自己的经历，试图揭开一点迷雾。

自己究竟是被人利用，还是纯粹巧合？秦烛影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窦公子，那么是否猜出自己的身份？那几名捕快准确快捷地找到自己，与小张有没有关系？这个狗官究竟打什么主意，给自己定下如此屈辱的罪名？

更可怕的是，高氏兄弟死了一顿说道：“人都有好好生活的权利，与年龄无关。你一定不知道心如刀割是什么滋味，五年前，我真希望死去的人是我，而不是娘亲。”

陈杀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说道：“好，我听你的。不过，我还是准备去找他一趟，他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说不定能提供一点意见。”

沈鉴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说道：“我还要替你老人家养老，忘记了么？”

陈杀使劲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当然记得，我去个三五rì就回来，有事就让李牢头通知我，我会告诉他地址的。”

沈鉴挥手告别陈杀，他不仅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好好练功，还要去报仇。

…………

又过了五天，第六天的凌晨。

沈鉴吐纳完毕，徐徐睁开双眼，周身真气流转通畅，似乎小有所成。

入狱已有二十余rì，进步之快，更胜于未入狱之前，倒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

沈鉴微笑一下，又想到陈杀也该回来了，要是听到自己的进展，老人一定很开心呢。

牢门微响，李牢头提着一个食盒，满脸倦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狱卒。

李牢头尴尬笑道：“沈爷，请把饭吃了吧？”

沈鉴心中一沉，便知情况有变，缓缓问道：“李大人，不是秋后行刑么，怎么……”

李牢头叹息一声，凑在沈鉴耳边，低声说道：“吏部公文已下，王大人即将升迁，担心此案留有手尾，不利其前程，便决定快刀斩乱麻。算是特事特办吧。”

沈鉴心中哀痛，复又问道：“刑部公文也下来了么？”

李牢头说道：“当然，王大人用的是加急文件，又在京中找了熟人，因而速度极快。沈爷，我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没办法，我们作不了主。”

沈鉴惨然一笑，说道：“好，这不怪你们。我有个小小要求，临刑前想见陈爷爷一面，不知道可以通融么？”

李牢头面露为难之sè，最后终于说道：“死牢外面已有二十名官差把守，我先派小五去找老人家，他能不能进来，要看我和王捕头协商的结果。万一实在不行，你只能出去见他。”

沈鉴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打开食盒，拎起酒壶，一口气倒入肚中。

烈酒燃烧着肠胃，刺激得他更加清醒，他默默想好安慰陈杀的言语，还有几句重要的话留给萧玉。

倏然，一个蒙着古怪脸谱的人大摇大摆走进牢中，挥手之间，李牢头和另一名狱卒便倒在地上。

那人动作很敏捷，似乎一点都不带紧张，轻轻解下李牢头腰间的钥匙串，仔细瞧瞧钥匙上的编号，给沈鉴打开镣铐。

沈鉴迅即反应过来，此人定然就是陈杀的朋友，可是……

沈鉴冷然说道：“我不走，你去帮陈爷爷找回雪莲。”

那人冷笑一声，声音极为冷漠：“我已经替他办完了事，再不欠他什么。你若离去，将来还能陪他去寻觅治病良药；若在这里等死，就怪他有眼无珠，救错了人。”

沈鉴说道：“我要先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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