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载着货物的马车压草甸上面,把湿软的泥土挤翻起来,留下两行深深的辙痕,看起来好像是一条小小的运河。
厮杀还在进行着,断臂残肢散落在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犹如chūn雨一般灌溉着草地;籍着月sè,隐约间能看到叶尖上挂着颗颗鲜红的晶莹,把叶片坠得像是老农常年劳作的腰身,疲弯难直。
陈波看起来有点狼狈,身上很多地方都挂了彩。特别是左臂的伤口,像莲池中的花瓣一样绽放开来,露出深红的sè泽。鲜血犹如清晨的露珠,不断从那朵花瓣上滑落下来,打湿了衣袖,沿路趟过指间,像是逃离牢狱后获得zì yóu一般,雀跃划过青嫩的草叶,隐没在草地之中。
陈波忍着身上浪涛般的痛楚,眼若利剑看着面前这个黑衣汉子,沉声说道:“若要让我相信你们只是山贼,很难。因为他们不像你们这般凶悍。”
黑衣汉子身材高大,动作矫健敏捷,而且还挥得一手大砍刀,陈波身上的伤口,尽皆出自于他。
“你不相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某人相信。”黑衣汉子蹙眉应道,后背处同样鲜血淋淋,那处的衣物似乎躲避不及一场chūn雨,被打湿一大块。
陈波感觉左臂越发麻木,知道这是刀伤所致,余光稍稍掠了过去,又盯着黑衣人问道:“怎样才肯退去?”
黑衣汉子活动一下胛骨,把粘在后背的衣物顶开一些,伤口附近立马传来一阵清凉,感觉好上一点:“我只听头的命令。”
“他现在去哪里了?”
那个黑衣汉子冷哼一声,眼中带着一抹狠辣:“去追那个嘴宽的小孩,这个时候估计应该完事了。“
陈波闻此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范安那张俊俏的小脸,还有他坚持不肯上马时的推诿神情,这是一个可爱的小孩,是一个倔强的小孩;但现在从黑衣汉子口中得知,范安被他们的头盯上,追了过去。这不是直接告诉自己,范安已经惨遭毒手?
“谢谢你如实相告。”
陈波一叹笑道,心中的怒火几乎要把整个胸膛直接炸开;尽管他不是一名修行者,不是昊天的宠儿,但是经历多年勤习苦练,一身武艺,几乎能和寻常垂髫境的武者不相伯仲;此番担任护卫首领,能让好友交付过来的一帮下属们听令于他,也不是没有原因。
陈波深深吸了几口气,抬起发抖麻痹的左臂,一把抓在刀柄上,身形一闪,以双手持刀的姿势往黑衣汉子直劈而去。
黑衣汉子同样不是修行者,但拥他有蛮横的力量与敏捷的刀法,面对陈波摆出一副硬碰硬的架势,不禁嘴角一裂,狞笑一声,抓起那把满是缺口的大刀直冲挥过去。
“嘭!”
空中又是一声巨响!
两人身影交缠起来,兵器碰撞之音犹如催战的鼓声,把旁边几处正在厮杀的护卫们带进了更为癫狂的境地,纷纷大喝一声,张着赤红的双眼,更为拼命地往对方砍去。
..........
场间的痛苦呻吟越来越少了,能站着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厮杀还在继续。
“呯!”
那个黑衣汉子拿着半截大刀,左手捂着胸前那个伤口往后一退,喉头一甜,张嘴便吐出几口血来,顿时大气直喘不断。
“看来你的刀不值什么钱啊!哈哈.....”
陈波满脸血污,抬手把嘴角残留的血迹擦去,看着黑衣汉子手中那把被自己砍断的大刀,不禁挪揄起来。
黑衣汉子听见这话,沉默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那道伤口,这是大刀被对方砍断后的赠品,是对方横扫而过的刀锋所送。
“值不值钱没关系,但它还是能砍你。咳咳....”
黑衣汉子前后带伤,似乎连肺腑都被殃及,话刚说完就咳嗽起来。
“现在它砍不动我了。”
“咳咳...要不你把脖子过来试试...咳咳...”
“也好,那就过来试试吧。”
“.......”
话止音灭,陈波便飞了起来,完全没有后撤的打算,露出身体所有破绽,持刀朝着黑衣汉子扑去。
黑衣汉子眼睛一眯,察觉到对方所行正是飞蛾扑火之举,要么蛾焚,要么火灭。这是一个赌局,一个不能回头的赌局,拿彼此的生命做赌注。对方已经买定离手,现在所看的,是自己要不要在上面押下赌注,敢去开这一把。
长刀挟无上赌邀,高高落下。
断刀未敢往破绽刺去,横置一格,招架下来。
长刀往后一抽,似乎要带走落在断刀上面的所有气息,瞬间后移。
断刀yù追未追,守在一尺之地。
长刀后退几分,揽着全部赌注,又再奔去!
.....
陈波此时背对着黑衣汉子,双手反握长刀于右侧,直直地抵在黑衣男子的腹部,脚下不断使力,向后直退,附带着身体的重量,想把刀尖穿刺过去。
黑衣汉子早已弃刀,双手抓住长刀刀背,步步后退,想卸掉这飞蛾之刺。
两人都在后退,相连之处正是一把扑火的长刀。
“噔。”
黑衣汉子退到一颗树前,右脚踩在树干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陈波血汗淋漓,面sè涨红起来,脚下还在用力着,湿软的泥土被他犁得越来越深,双手青筋越来越明显,却也越来越后继无力。
长刀被黑衣男子倾尽全力,用那双钢铁般的手掌抓着刀背,往前推开,刀尖与腹部一丝一丝地拉开了距离。
两人都屏住呼吸,籍着肺腑中最后那口气,作最大的努力,一个后退的努力,一个推开的挣扎,彼此都在消耗着,好像苟延的飞蛾和油尽的灯火。
月光下,厮杀快到最后了。不远处,一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风一样朝着战场上奔来。
那人跑得很快,好像是一头捕食的猎豹,又好像是飓风的影子,穿梭在月光之间,眨眼便来到了近前,带来一股清风,吹散空气中弥漫一片的腥甜气息。
场中厮杀的护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手也没有注意到,但还是有人能注意到。
陈波的瞳孔渐渐缩小,似乎将要全部躲进眼球之中;那抹奔跑的影子越来越近,越过马车上的货物,朝着自己飞来。
身后的黑衣汉子还在努力着,挣扎着,当然,他也看到了那抹影子,很快的影子,惊讶之余不由心头大震。
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那抹影子嗤的一声,跃上了天空,伸出右脚,带着一股磅礴无比的气势从天而降,直直地朝着陈波,踩来!
陈波身后是狼,身前是天降之脚,苦笑一下,未曾避去。
‘噗!’
一脚落下。
黑衣汉子猛地往后一贴,身体直接靠在树上,低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神sè。
.........
..........
范安单膝着地,抬头看着面前陈波,腼腆地笑了笑:“让你久等了。”
黑衣汉子死了,像冬rì里农家挂晒的干肉,被长刀钉在树上,刀尖从树干得另一面钻了出来,在月光下闪耀着柔和的银泽sè彩。
范安扶起陈波,看着这副景象,抿嘴一笑,喃喃说道:“透心凉,心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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