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N年前的那个夏天说起。那个夏天,是一个特别令人厌倦的夏天,那种厌倦,就和你吃完一盘食物后对待盘子发呆的感情是一模一样的。
七月末的时候,宋宁从山东济南的一所九流中专毕了业,九流到何种地步的一所学校呢,光说那学校的名字,至今听着都荡气回肠,山东……农业……管理……干部……学院。说白了,就是一个早年培养养猪能手,后来行情不好变成培养饲料销售员和兽医的地儿,偶尔来几个村长学习识几个字,交流一下**经验,探讨一下贪污心得,就一坑钱的收破烂学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走出过多少个国家干部和zhōng yāng常务委员呢!大一的时候,宋宁就曾经扬言要买,扯淡。比那更扯淡的是他的那个辅导员,一个打扮特讲究的人,整天把自己倒饬的跟丐帮长老一样,毕业典礼那天在黑板上愣是把彗星写成了慧星,引得众人大骂,真是一充满智慧的扫把星。就这扫把星,临毕业了还莫名其妙的特意嘱咐宋宁:“宋宁,好好干,海阔凭鱼跃,破鼓任人捶!你将来一定能为**做点贡献,我看好你!”,宋宁差点被吓着,一头雾水,心想平时跟丫也不怎么熟,怎么得出来的结论啊这是,会算?不会是出门又没吃药吧,面带笑容的回他:“老师,我更看好你……”,后半句戛然而止,憋在心里了,“一辈子打光棍”。
那时候还是九六年,九六年,估计今天的你怎么都不会想到戴个破眼镜的汪国真会成为大众的流行偶像,很多青chūn大好的姑娘小伙都流行把‘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这种句子,抄在自己的rì记本里装文学。那年头,真是没有什么比写诗更流行了,连监狱里的杀人犯都在写:“chūn天我把玉米埋在土里,到了秋天我就会收获很多玉米。chūn天我把老婆埋在土里,到了秋天我就会……被枪毙”
在别人都忙着写诗成为诗人的时候,宋宁选择了做生意。想一夜暴富的他,估计是想钱想疯了,于是他到古玩市场,用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一个听说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器,然后躺在床上天天做发财梦,天天幻想着自己将来把这古董卖钱了怎么花,买宝马,买别墅,再多置办几个美女当老婆,生活那得多潇洒呀。不幸的是,结果找了个专家一看,心都凉了,那专家扶了一下眼镜,说:“你这东西哪里是西周的,分明就是上周的!”
为了温暖那颗彻底粉粹xìng骨折的幼小心灵,继续自己的一夫多妻别墅宝马梦,宋宁选择了买彩票。喜欢上买彩票并不是一个悲剧,悲剧是喜欢上卖彩票的小姑娘了。宋宁每天下午都要去那个彩票站买一注彩票,就是为了多看那个姑娘一眼……故事可以有很多种结局,如果我是琼瑶,那么我肯定让男孩和女孩一见钟情,如果我是金庸,我一定让那个女孩对男孩一辈子痴情,最后削发为尼,如果我是村上chūn树,那么我一定让男孩暗恋女孩,忍着不说,并且天天去买彩票,一直到中国福利彩票倒闭或者世界末rì,如果我是古龙,我一定让那个女孩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金黄sè的刀刺向男孩,男孩吓的跑到街上,然后一条街的人都向男孩杀来,满天的飞镖,铺天盖地的飞来,如果我是鲁迅,我就让女孩的父亲带着一帮人把男孩的腿打断,然后男孩一直在彩票站门口喝酒,嘴里念叨:“我是喜欢你,不是爱你,喜欢是喜欢,爱是爱,不一样的!”……故事可以有无数种假设,可惜我谁都不是,真实的结局是,宋宁有一天喝了点二锅头去跟那个女孩告白:“我听人家说,暗恋一个人属于变相犯罪,还听别人说,所有以不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那个,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的结婚对象,所以今天我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能给我一个机会吗?”,结果那女孩佯装着笑脸听他说完,砰的一下站起来,差点抱起彩票终端机砸他,没搬动,于是随手摸到一个铅笔盒砸了过去:“神经病啊你,滚……你以为你是谁!脑子有病……淡定淡定,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淡我不生气,正常人谁来买彩票呀!”
伤心yù绝的宋宁,选择了回老家。那时候毕竟还是96年,应该说中专还是很吃香的铁饭碗学校,国家包分配,不像现在这么糟糕,本科跟扫厕所的一样普遍,研究生毕业了都得自己找工作,博士当保安的、博士后喂nǎi的、北大毕业上街卖肉的、比比皆是。宋宁当年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相当前沿的一个专业,但要怪只能怪宋宁他爹宋老,骗钱。说到底,能忽悠来钱,才是我们的唯一宗旨。我们不管你去忽悠谁,亲朋好友或者你老娘,只要你能弄来钱,就会有人不断地赞扬你:“霍,一个新的百万富翁又诞生了!”
在这四个环节中,最重要的就是洗脑。所谓洗脑,就是我们用我们的知识武装你,然后控制你的意识,就跟电脑远程控制是一样的,第一步,我们称之为诱惑xìng麻醉,我们通过讲师的宣传,通过很多队员的互相交流,类似于很多人到讲台上吹嘘自己的发家历史,会议中间大家一起唱个《花蝴蝶》,跳个舞,没事做个游戏互动一下,之类,首先把你吸引到这个队伍里来,成为这个集体的一员,让你有集体感,然后我们给与每一个人充分的尊重和肯定,让他们摆脱弱势群体的意识,懂得赚钱的重要xìng,我们就是要培养他们一万块钱掉在地上了都没空捡的赚钱意识,第二步,我们称之为心理麻醉,说到传销,可以说大部分的人都是抱有抵触情绪的,很多人都知道搞传销这个东西是唬人的,空手套白狼,他们会在心底的潜意识里抵制传销思想,所以我们就要利用我们的知识,去彻底消灭他们原有的正确价值理念,用真相和假象去迷惑他们,到最后他们就会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我放屁是天意,那就是天意,我说我上厕所大号是做蛋糕,那就是做蛋糕。说的复杂一点就是,用谎言去证明谎言,最后告诉你这个谎言是真的。第三步,我们称之为厚黑文化,就是用李宗吾的厚黑学当教材,告诉你社会的复杂,这个时代,就算你去当流氓,那也是需要文化的。所谓厚黑,脸皮厚,心肠黑,做人就是要不择手段,要知道,天上永远都不可能掉馅饼,能掉的都是陷阱,所以要奋斗,要吃苦,大胆的拉人头,因为你是在救他们,不是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美丽的谎言。所以,你要拉人头,为了增加成功的概率,就先从你的亲人开始,一,六亲不认,二,软磨硬泡。如果你的亲人都能拿下,别人就更容易了,现在干哪一行都是一样,千万不要怕吃苦,不要怕碰钉子,成功等于百分之三十的好想法加百分之四十的行动加百分之三十的运气,要大胆的迈开步子,千万别怕扯着蛋,要牢牢记住这样一句话,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我曾经多管闲事,当了几个月的讲师,都是这样讲的,胡吹八扯,所以传销的那点道道我都懂。可以这么说,凡是能加入传销的,一般都是弱势群体,脑子不够使,偏偏自尊心又强,洗完脑就彻底沦为人渣了。但是,我要说的是,真正心灵强大的人,无论你怎么去摧毁,都将徒劳无功。就好比,蚂蚁再怎么伸腿去撂大象,它都撂不倒!
三个时辰以后,我就在办公室里见到了宋宁。说实话,初次见到宋宁,我非常地没有好感,甚至是厌恶。为了表达我的厌恶,我走到他身边放了一个很臭,但没有声音的屁,然后说:“哎,你闻闻是不是什么东西糊了?”,然后他就拼命地吸气。
我承认,我满肚子都是坏水。
出乎意料,宋宁见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想问一下,我有个好朋友,叫马强,你知道他在哪吗?”
“怎么,想他了?”我深情地望着他。
“我想见见他!”他深情地望着我。
“他去běi jīng出差了,等他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叹了一口气,心想,真是可怜的孩子,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他?估计你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两天前他想逃跑,被我哥养的两条藏獒活活咬死了,墙角的那一堆白骨就是他的活化石。
几天后,我们给宋宁这拨新来的虫子,举办了一个很大的的PARTY。PARTY上,美女如云,风情万种。说实话,作为传销组织的二当家,我最大的兴趣莫过于,如何在每一个PARTY中,用最少的钱,做到最好的效果。两年下来,我已经发现美女这个团体,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只要美女一出现,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抵抗不住,剩下的百分之一已经绝种。而我为了让每一个天资愚笨的闷sāo男,都被我安插的美女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我订做的女xìng服装的最大特sè就是,节省布料。
但宋宁是个意外,我发现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一般来讲,大部分男人见到如此众多的美女,只穿着如此节省布料的衣服参加聚会,都会心cháo澎湃,瘙痒难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神秘的部位流口水,不堪一击,溃不成军,捂着头崩溃。但宋宁确实是个奇葩,老是盯着自己的脚看,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给他配发的那双鞋是不是小了。
PATAY的开场是我们传销队伍的经典曲目:《出人头地》。
“同志们,帅哥们,美女们,未来的福布斯排行榜上的每一个你们,各位好!很高兴我们今天又在这里聚会,谢谢大家为拉动我国GDP的增长做着命运攸关的努力。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的第一位新朋友是,宋宁同学。这位新朋友来自我们江北第一大批发商城,中国第一大物流城市——临沂!临沂是个好地方,历史上出过很多名人,书法家王羲之,军事家诸葛亮,思想家荀子,著名大数学家刘洪等等。来,现在大家用最热烈最热烈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未来的中国首富宋宁先生,掌声在哪里?”,整个传销队伍里,就属我最能得瑟,连主持人都干上了。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怎么能那么地鬼扯,我特愿意相信我上辈子是个说相声的,说学逗唱,坑蒙拐骗,太能忽悠了。
台下轰鸣般的掌声,永远是那么训练有素。
“这样吧,我们欢迎宋宁先生给我们大家来个才艺表演怎么样?”,这已经是我老掉牙的节目了,每一个刚来的人都会被我这样要求,偏偏从来都没有人感到厌腻。
宋宁大概真是在学校里被高锰酸钾和抛物线整傻了,扭扭捏捏地像一头马上就要被拉出去宰了的小猪,走两步一抬头的看着我。
“唱个歌吧?”,我对每一个习惯沉默的人都很有耐心。
“我不会唱!”,宋宁伸手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敢抬头看台下的美女。
“跳个舞吧?”,我对每一个容易紧张的人都循循善诱。
“我不会跳舞”,真是二到不行了,我都怀疑他在学校里天天都在学习什么,一点都不大度,跟我那个时候整天逃课赌博殴打班主任殴打年级组主任殴打教导处主任的壮举简直没法比……
“讲个笑话吧?”,我对每一个不开窍的成年人都感觉不可思议,对于训练他们,我真的想扒掉他们的裤子让他们裸奔,绕城三圈,再三圈,再三圈,一直到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老太太都在马路上一边追一边喊:“小伙子,你没穿衣服……”
这家伙总是出乎我意料,居然真的讲了个笑话,而且是一个冷到零下几十度的冷笑话,没讲给莫斯科的人听真是可惜了。那个笑话是这样讲的:“有一天,白雪公主逃出王宫,来到山中看到一间小木屋,里面按照八卦方位摆放着七张小床和一张大床,白雪公主会心一笑,便掀开被子躺在大床上睡着了。傍晚,七个小人回来了,白雪公主问:“你们就是我命中的七个小矮人吧?”七个人面面相觑,然后说:“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全真教”。
听了这个笑话,我真想长跪不起。
一般来讲,新人来到这里都会享受很高的待遇,‘豪华’的住所,热情的招待,‘美女’的伺候,看似美好的未来,以及四塔越来越高,替死鬼越来越多,你放心,我不是替死鬼”,这家伙在挑衅我,看来我费了那么多口舌都白忙活了,难道他不知道挑衅我的后果很严重吗!真是,那些讲师天天都在变魔术吗!
“这么说,你就是要和我们对抗到底喽?”,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神简直比刀子还犀利,我似乎在眨眼的瞬间,已经感觉到了它的锋芒。
“错,我正是要加入你们,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当军师!”
“军师?你是不是以为这是chūn秋战国时代啊,还军师,你以为你是孙膑啊,你要是能到猪圈里吃半斤猪粪,我就让你当我的军师!”,确实,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比较粗俗,满嘴臭气熏天的东西,万便不离其踪。
“你不要瞧不起人啊……”
“瞧不起你还怎么了!”,我上去就给了他一拳,阶下囚居然还跟我讲尊严,真可笑。
谈判最终没有结果。
但我已经有了另外的主意,这个主意就是诈骗。一般来讲,我都是扮演诈骗案件中的公安局民jǐng,或者医院里正在抢救病人的医生,为了效果逼真,通常会有几个马屁虫在旁边充数,或扮演病人,大喊“医生救救我啊”,或扮演普通jǐng察,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跟我问好“李局长好!”。这次对付宋宁,我们当然要故技重施。
我找出宋宁刚来时填的入会申请表,拨了宋宁家里的电话:“喂,你好,这里是沈阳方城第一刑jǐng大队,我是一队的队长高正义,请问是宋宁的父亲吗?”我故意把声音变了鼻音,貌似有点成熟的味道。
“不是!”,电话迅速被挂掉,嘟嘟嘟嘟地在那里响。
我纳闷不已,不相信出师会这么不利。我继续拨过去,顺手指了一下那几个跟屁虫:“别忙演,等我接通了再演——哎你好,请问是宋宁的父亲吗?”
“你有啥事啊?”,一股子大蒜拌酱油的味道。
“我们这里是沈阳大同第一刑jǐng大队——”
“你刚才不是说你是沈阳方城第一刑jǐng大队吗,怎么变成大同了?”,汗,碰着高手了。
“大爷你误会了,沈阳方城第一刑jǐng大队和大同第一刑jǐng大队是同一个大队。”,我急忙解释。这个关节眼绝对不能迟疑。
“啥事呀?”这口气,估计一年得吃掉三亩半大蒜。
“是这样的,我们有个非常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您的儿子宋宁先生昨天不幸在我们这边被歹徒砍伤了,现在生命垂危,医院让先把住院费交了,一共三万零六十八块钱,您看您是过来还是怎么……医院一直在催,再不动手术可就危险了,您看看应该怎么办,生命大事,我们也很急呀……医生说今晚再不动手术,可能就,可能就……”,我们常常这样骗人,根据我们的猜测,被骗方一般都会打电话向当事人求证,问题是,不管是谁进入了入传销组织,第一件事就是手机被没收。所谓没收,就是以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
“一共多少钱?”
“三万六千八!您看?”
“没有!”
“您看这怎么能行呢,一条活生生的鲤鱼……奥生命,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要不出钱,您儿子就会停止手术啊,能不能过今晚可就不好说了,他毕竟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呀,您看,要不您想想办法?”,这是最后一招,成,就把银行卡号给他让他打钱,不成,我们就会把当事人打个半死。
“我没有这个儿子,他要是死了,你们就帮我埋了吧!”电话撂了。
“呃——”,听到这里我心都凉了半截。
我不愿意再浪费我的一丁点儿电话费,对牛弹琴不是我的风格。我手持木棍,第一时间找到了宋宁,问他:“你是不是你爸亲生的?”
他不吭声。
“是不是?”,我朝他大吼。当天夜里把宋宁打了个半死。不过我得承认这家伙骨头真硬,被我打成那样竟然还笑着跟我说:“我鄙视你!”
因为这句话,宋宁多挨了好几棍,棍棍都打在膝盖上,打膝盖是我从一些喜欢逼供的jǐng察那里学来的。
说真的,我最恨人家鄙视我,或许是与生俱来的自卑感,我容不得别人对我的一丝觊觎。
为了私报私仇,我把宋宁关到了一号大院。一号大院是我们整个传销队伍最刺激和无法无天的一个地方,里面曾经死过三个新人。之所以会这么恐怖,是因为一号大院里住着好几个当过兵的,众所周知,当过兵的人一般都比较血xìng,何为血xìng,跟血腥差不多,说玩死你就玩死你,压根就没有人和你客气。
据说宋宁刚去一号大院的那个晚上,被几个老兵差点整死,一夜没睡觉。那几个老兵先是给宋宁上了一课:“新来的?”,一个老兵问。
“新来的!”,宋宁浑然不知一号大院里的生死轮回。
那老兵上去就是一脚:“新来的?”
宋宁无比郁闷地回头:“怎么了?”
那老兵上去又是一脚:“新来的?”
宋宁貌似恍然大悟:“是的,大哥,我是新来的!”
那老兵继续一脚:“记住,以后叫我老大,不要叫大哥,听到没有!”
宋宁终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大跟大哥不是一样吗?”大概他以为这里是菜市场可以讲价。
那老兵飞起就是一脚:“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叫崔蛮子,以后我就是你老大。有什么不服的随时可以找我咨询”。
据说那一晚,宋宁被整得特惨,做了一个晚上的俯卧撑,而且不是普通的俯卧撑,地上铺一层报纸,你的双手可以在上面,但你的汗水不可以滴在上面。如果汗水把报纸弄湿了,那你就要把报纸吃掉。
第二天,宋宁依旧被整得很惨,手里端着一杯满满的水,僵硬地站了好几个钟头,中途还因为杯子掉在了地上,宋宁的腿上被柳条打得血痕累累,条条伤痕像远古时代三叶虫一样无头无尾。
第三天,宋宁被要求蹲马步。几个老兵在宋宁的腿下放了几块木板,木板上插满了针,只要宋宁的马步姿势不标准,或是身子有一丝倾斜,宋宁立马就会尝到针刺肉臀的感觉……那感觉,跟指甲盖脱肉是一样样的。
一般来讲,新人一般都承受不了这样的虐待,太暗无天rì,秦始皇焚书坑儒都未必这么的暗无天rì。但是我曾经说过,宋宁总是出人意料,从头到尾,他竟然能够一声不吭地接受每一个虐待,在虐待和被虐待之间,他总是像被驯化好的小猫一样接受和顺从。
所以当一个月后我再见到宋宁的时候,万分惊讶。我没想到他有那么强的内心和城府。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和那么深的城府,所以才不会想到别人会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和那么深的城府。也正因为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内心和那么深的城府,所以我更加不相信别人会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和那么深的城府。而在那么强大的内心和那么深的城府里,宋宁总是能够给我惊喜……
那天是哪天,我忘了。我就记得那天天气很热,在太阳底下暴晒一个小时以后,裸晒的皮肤就已经和衣服覆盖下的皮肤层次分明。
那天,我正追求一个妞儿。不幸的是,这个妞儿是个文艺青年,爱上文艺青年是上辈子修来的倒霉,爱上文艺女青年则是这辈子无缘无故的倒霉。我爱上了一个文艺女青年,我们传销队伍二把手的一个远房亲戚。那天,我强吻了她,然后强行扯下她的裙子,本yù睡了她,不料这妞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行!”
“怎么不行?”,我一头雾水,都这节骨眼了还掉链子。
“你要是能猜出我的谜语,我就让你那个!”她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胸部。
“好!你说……”我破例允许别人和我讨价还价。因为这个妞儿确实充满了诱惑。她和我以前那些女朋友的最大区别就是,她的胸部像拳头,以前的那些看着都像旺仔小馒头。
“一字多一划,一字少一划,二字是文武之差!打两个字。”她还说了一句:“我只跟猜得出的人上床。”
我当然知道这个谜语的难度,因为已经有人为它押上了青chūn和名节。
我琢磨了好几天,仍然一头雾水。问了很多人,他们何止一头雾水,简直暴雨中在黄河里游泳。
于是我就想起了宋宁,这个九流中专毕业的酒囊饭袋。
我顺便去看看他是否还活得安然无恙。
十分清瘦,这是我对宋宁的第二印象。我叫人把宋宁叫到了办公室,我们还是面对面。
“开门见山,我有个谜语想问问你,如果你知道谜底,我可以给你换宿舍作为报酬”,我迫切想知道答案,想跟动物世界里的那些动物保持一致,因为赵忠祥老在那里说:“现在,动物交配的季节到了……”
“我要dú lì的宿舍,要一本rì记,要笔”,他开口要一堆奇怪的东西。
“你疯了吧你,你要知道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要求!”
“答应我,我就能猜出谜底,不答应,免谈!”
“好,我答应你!”我料想他也猜不出来那么高难度的东西,只是抱着一丝希望。
“谜面是什么?”
“一字多一划,一字少一划,两字是文武之差,打两个字!”
半个小时以后,这家伙漫不经心地说:“老师的师,大帅的帅。谜底就是师帅!
带着这个答案,我如愿以偿,彻底睡了那个文艺女青年。
“巫山**满疯癫,爱恨情仇碎九天”。
作为谢礼,我可以给宋宁一个dú lì宿舍。但我在考虑是不是该给宋宁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这家伙不会是要记录这里的黑暗吧,卧底?我当然不敢贸然,因为我毕竟不知道,这家伙古里古怪的要用这个笔记本和笔去干什么。万一是——,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想不出来这两样东西能干什么离谱的事情。为了放心,我还是把宋宁再次叫到了我的办公室,然后给他做了两个测试,我需要通过这两个测试,去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危害。我的怀疑点就是,一个人才华越大,危害xìng就越大。
第一个测试是催眠的第一门功课,就是催眠先行曲。“你现在双眼集中在你的手指上,集中在你的两个食指,现在你让他们慢慢的互相触碰!把你的眼睛的中心,定在两个指头接触的地方,现在,你让它们慢慢分开,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他。
宋宁依着我的语言诱导照做,我亲眼看见他的两个食指慢慢地靠在了一起,然后慢慢的分开,这我就放心了,这说明他心底没有反抗意识。有反抗意识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让那两个指头不碰到一起。
第二个测试是,一些多愁善感的宅男宅女最喜欢玩的游戏,叫做快速判断,就是我说两样东西,你要以不加思索的速度说出一个,在我问和你回答之间的时间间隔不能超过一秒,否则不灵。
“橘子还是苹果”
“橘子”
“爱情还是友情”
“友情”
“杀人还是抢劫?”
“抢劫”
“留下还是逃跑”
“留下”
“林则徐姓徐林则徐姓徐林则徐姓徐,林则徐姓什么?”
“姓徐”
“这是几”,我伸出一个手指头问。
“1”
“这是几”,我伸出两个手指头问。
“2”
“一加一等于几?”,我伸出三个手指头问他。
“3”
林则徐当然姓林,不是我说姓徐就姓徐的,一加一当然等于二,那跟我伸出几个指头没有关系。通过第二个测试,我觉得他确实没什么糟糕的打算或者计划。因为他没有任何的反抗意识,而且对我的指导表示顺从,一句话,孺子可教。于是我放心地给了他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非常感谢你的智慧,这是你要的东西”,我把东西递给他。在这一点,我还算诚信,作为纯爷们,高兴的时候说话就得算数。
“谢谢!”,他倒也没表现出来有多么的兴奋。
此时此刻,宋宁在我的眼里,依然是个活在不知天高地厚的世界里的苦B男。苦B男的最典型特征就是,心事重重,皱个眉好像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只是让我困惑的是,我真不知道这个苦B男,究竟来这里之前在什么地方进修过,他懂的东西实在是超乎我的想象。
有那么一阵子,我对于感情的问题特别的苦恼。别看我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我心里特苦。我开始发现那个被我睡过的文艺女青年已经对我爱理不理。每天深夜,当她妩媚娇羞地对我说“亲爱的,我要睡了,晚安”时,我就会以为我是每天最后一个陪她聊天的人,每每想到这里,我心里的牡丹花都开满了山坡。但有一天,有那么一天,当我用她的手机想偷看一些她的秘密时,我就发现她每天在跟我说完晚安以后,总会躲在被窝里,在手机QQ上打开很多个对话框:“睡不着,怎么办?”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活得特失败,像朝鲜发shè的火箭一样失败。
于是我去找宋宁聊天。我已经习惯了在生活郁闷的时候,提着两瓶啤酒和两包,我的梦想是像起点的那些大神们一样年薪百万。我那时候是个特别清纯的小伙,没完没了地码字,没完没了地刷屏,没完没了地骂编辑有眼无珠。
我在那样孤独的时光和环境中度过了三年。三年,我除了几部没啥点击量的长篇小说以外,啥也没剩下。而当我有一天回过头去看那些小说时,却纳闷,写的都什么玩意啊,我当时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
很遗憾,我曾经深情款款地以为自己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结果我败得满脸是血。
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哪走都是错路。于是我被我亲哥哥骗来了这里。表面上是个二当家的,其实就是我哥的一个狗腿子。我哥哪天不高兴了,我这条狗腿就随时都可能粉粹xìng骨折。
每每想起这些,我就觉得自己特失败,还是像朝鲜发shè的火箭一样失败,甚至比朝鲜发shè的火箭更失败。
如今在这个鬼哭狼嚎鱼目混杂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能那么憨厚和执着地相信梦想,真是让我路口遇见那几个马屁虫,他们深情款款地问我,“二当家,现在有好几条路,我们怎么追?”我依然假装怒火中烧,对他们吼:“你,去那边追,你,去那边,我走这边,快去追,快,别让那小子跑了!哎,你,回去报告我哥,说我们正在全力抓捕”,我猜,此时此刻我哥已经摔坏了所有的茶杯,暴发雷霆,弄不好正牵着他那几条大黄狗满世界找我们呢。
我拉着妞的手,立即逃之夭夭,销声匿迹。
我们躲在了一个饭店的后门,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带钱了吗?”,我问妞儿。
“没带!一分也没带……”,她确实没来得及,穿个背心,短裤,拖鞋。也是穷命鬼,要耳环没耳环,要项链没项链。
糟糕的是,出来匆忙,我们身无分文,现在该如何离开这个城市呢?所以说,人不逼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于是我挠破头皮挠得满手是血,瞬间就想出来两个可行的办法,第一个,打工;第二个,捡矿泉水瓶子卖。但第一个迅速被秒杀掉了,原因是没那么长时间逗留。只能第二个,我们逃到火车站的时候,我发现火车站旁边有一个巨大的废品收购站,门口挂着巨大的牌子:‘高价回收废品’,所以卖废品是来钱最快的了。于是我俩开始满大街地找矿泉水瓶子,别人正喝着的,我们都上去直接就抢,“大哥大哥,电视台正在录节目,比赛看谁收的瓶子多,谢谢,谢谢……”“美女美女,爱心公益活动正在举行,捐个瓶子吧,山里的孩子都还没书包呢,谢谢,谢谢……”,很快搞到了一堆,并最终以一毛钱一个的价格,卖给了那个长相十分邪门的废品收购站老板。
“一共四十一个,四块钱吧!”那家伙看上去四十来岁,但已经聪明绝顶。
“四块一就是四块一”,我只能说我很喜欢和这样的人斤斤计较。
出了废品收购站,我顺手将那一毛钱扔给了路边的一个断腿乞丐。然后我和我的妞往火车站里挤,我们买了站台票,貌似是送人,然后趁乱挤进了火车,任凭那个检票的阿姨在入口处大喊:“刚才那两个人,你们买的是站台票,赶紧下车买票!”
为了躲避查票的,我们不停地转移阵地,看见穿制服的人过来,我们就急忙往厕所里躲。有时候厕所里面有人,我们就故意在热吻,雷打不动。但是我们不得不佩服检票员是新四军的后代,左伏右出,不愧是孙猴子的后代,火眼金睛:“你们两个,把票拿出来看看?”
我们迟疑了大概十的邮件给我们,我们惊喜的一看,才发现这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个事实,这小说不适合出版。宋宁这下郁闷了,带着郁闷的心情把这篇小说传到了豆瓣上,没成想,枯木又逢chūn,野百合也有chūn天,这小说一下子火了,点击量一千多万,紧接着一个出版社主动找上门来了,答应首印两万册,正式出版。
在这本书难产的过程中,我也做了一个难产的决定,那就是我举报了我的哥哥。虽然连我的妞也一再的问我:“你想好了吗?你想好了吗?你想好了吗?那是你亲哥哥……”,我还是决定举报,因为我知道,我要不举报,就会还有人不停地上当。而我哥,就是一个毒瘤,必须得铲除。之后我到当地公安部门送了一份长达十三页的举报资料,一个星期以后,我哥哥他们全部被抓,被关押在云南大理的一个监狱里。我后来去看过他,他仿佛要拽开监狱的铁窗,面目狰狞的威胁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弄死你!你个王八羔子,我一定要弄死你,你敢背叛我!”那一刻,我的心情是沉重的,但我知道我的行为是正确的,我假装潇洒的回头问他:“你还有机会出来吗?等你出来,你能不能杀得了一只鸡都是一个问题!哥,十年后我会再来看你,如果你态度好,说不定那时候我会给你带点好吃的,比如煎饼卷大葱……”,然后我听见他疯狂的叫嚣着:“你有种给我等着,小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天夜里,火车到达T县。车站那里永远都站着一帮老妇女:“住宿吗?”“帅哥,住宿吗?”“帅哥住宿吗,有美女奥!”
我们挑了一个没美女的,二十块钱一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说实话,是被饿醒的。我睡眼惺忪地走到楼下,却看见宋宁在捣鼓自行车,便问:“哪来的这么多自行车?”
“我买的,都是过山车,xìng能没的说”,他还在摆弄。
“买那么多自行车干嘛啊?”我一头雾水。
“来,你猜猜,看你看了这些东西以后能不能猜出来!”,他扔了一个沉甸甸的大包给我。
我接过包打开一看,里面杂七毛八的一堆:一本详细的xī zàng最新版地图……药品红景天和高原安……小帐篷……手电……黑白屏诺基亚手机……水杯……貌似水货的数码相机……自行车补带工具……
“这是要去xī zàng吗?”,我瞪大了眼睛。
“当然,骑车去xī zàng……”,宋宁在捯饬自行车,打气。
“去xī zàng旅游啊?”,我估计是。
“对,旅游,从我们活腻了的地方,到别人活腻了的地方!”
“真是见鬼了啊,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骑车去xī zàng的梦想?”
“如果我说我以前在网上看过你写的小说,你信吗?”
“信,必须信。范伟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大哥,缘分啊……”
生活真是奇妙。好吧,那就疯狂一次看看,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再不扯淡我们就来不及了。
转身,我都听见青chūn从我们的身上爬起,气哄哄的说:“还不赶紧滚!”
好吧,滚就滚!生活把我们磨圆,就是为了让我们滚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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