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竹茎已不攻自裂,纷纷破中而毁!
似是内力所震,只顷刻间大片竹筒俱也倒往一旁,其状惊人!
血痕剑与沧辕剑锋芒相对,已迟在手剑,双掌煞青,指节有如僵冰,死死相握剑柄,宁死,也不愿松半分力劲。这一剑,本是剑上最为肤浅之式,但有使过剑器之人,皆能刺这一招;然而,放眼天下,未必有剑客发此一剑时,可以内力逼得出此番威势来。
竹林尽毁,足以令常人粉身碎骨之力已化在外竹筒之中。
战之胜败,不在战时长短,更未必在剑场挥舞堂皇之间。
有时只在一式之下,便是战果。燕清豪与冷秋霜孰胜谁负?
只见二人眼动奇光,喜笑无形。
“燕兄好酒?”
燕清豪深深吸气,已似用尽浑身力气,又仿佛无尽真气在此横生。
“冷兄可否同在下共饮一杯?”
冷秋霜从不近酒,他心头时刻在言,他不需饮酒解愁,若有半分醉意,便有xìng命之危,他不能死,恩怨世仇未解之前,他绝不能死。他才不近半滴酒,不扰半分危机。
于燕清豪盛邀,岂能轻允?
“冷某向来不喜饮酒,但今rì。”
燕清豪脸sè微动,颊上那几许肌肉方才缓缓而散,“今rì,冷秋霜断不可拒之,燕某人便不认你这金兰兄弟。”
冷秋霜道:“燕兄所言极是。”
他说得对…
稀竹晃摇而动,枯叶含青飘落,秋风已不显萧瑟。这二人,终于得见相知。
相望十年,终得一交,莫逆金兰,自此而生。
寥寥秋风掠过眼间,杀气尽消,剑光浸落夕阳,不见微寒。竹随风展,正为胜者欢呼,亦为负者畅吟。只不过,这二人终究胜负怎分!
唯有漫天竹叶。
血痕剑已入鞘,轩辕剑已入鞘。
燕清豪脸sè有红晕,他不是败寇;冷秋霜目中显冰冷,他并非成王。
这二人,到底谁更强些?
此疑,自此刻起始,便将是永不浮世的天机,它对冷、燕二人,已全无意义,不愿在乎,不肯强求。
这惊天动地、泣鬼弄神之战,竟是如此收场。
世人何必强求胜负、高下之分,这般结果岂非更有几分妙趣与神索!
冷秋霜道:“不知燕兄yù往何处尽兴?”
饮酒可算是尽兴最佳妙的法子。
燕清豪展颜而笑,已释尽十几年之重,心也是一阵空落与欣喜,“全由冷兄做主。”
冷秋霜话语之中依旧暗藏冷意,语气已有柔和,“在下算不得饮酒客,不熟饮酒地,燕兄莫要客气才好。”
燕清豪畅然道:“小弟本是欠你百樽美酒、十回大醉的。”
冷秋霜目露欣赏之sè,“燕兄可饮十樽而不醉?”
燕清豪已久等不得,“山下正有一处酒家,酒虽不醇,解渴也还足之有余。”
冷秋霜道:“便是那一处,小弟可真有渴感了。”
山下果真有一处酒家,燕清豪若至一处,总应寻便四处酒肆,探清酒香地的。店家便是掌柜,肩负白巾,笑意满怀。
秋sè将近,小店地处山中,更显轻巧玲珑。
伤心人来此寻酒解愁,只得更愁;快意者来此吃酒得兴,便可更喜。但无论悲喜愁怒,你愿付钱买酒,掌柜只管收领银钱,绝无绝人之意。
冷秋霜、燕清豪已落座,位置角落,并不引人注目,这二少年便似相交尚久的兄弟,笑语无稽。
门前梧桐枝头黄叶已落尽,地下炎黄,只需星火一点,即能熊熊大火发作。此二人心灵又在思何?
苍穹蓝景,秋风萧叶;枯枝yù坠,残颜不改。死与胜、生与负。到底异在何处?
燕清豪快剑、冷秋霜快剑如何分明高下?
此战确属至关,已关乎二人一生xìng命与荣耀、武林人尽以为战有胜败、剑有锋钝,今rì本将揭晓,怎奈已成永久机密。
一山容得下二虎、双剑容得了各主。自今rì,再无人争晓江湖快剑之首是属何人。
燕清豪?有人道是冷秋霜;冷秋霜?有人道是燕清豪。
店家已盛来烈酒,送上炒牛肉丝,水煮鱼丸,红烧猪蹄,清食菜肴各置三盘。尝得如此美酒佳肴,在这偏僻境地实在不易。
燕清豪抢提杯盏,满满一盛。
他面上绝无一丝紧张愤怒,更无半点痛苦沮丧;冷秋霜一如既往作冷漠相,人若其名,冷若秋霜。胜负、成败真已成云烟,飘过眼间,便是不见。
杯已在手,二人同笑,“请。”
满杯竹叶青,已下肚,酒饮时,人欢笑。交遇知己,岂可不笑?有朋自远方得,可谓喜极难言。
“冷兄如此豪气,小弟再敬一盏!”
杯已非杯,而换作碗。酒得欢,须尽言。冷秋霜并未拒之,“冷秋霜迟至今rì才与燕兄交识,实在遗憾,不过,既有此遇,纵然醉死也当奉陪的。”
燕清豪仰面而笑,道:“好极,好极,燕某人向来不逼人醉酒,但闻冷兄此言却是痛快,来!”
再饮,已不使碗,碗酒下肚不尽兴,便应提起酒坛来,这二人已有多年不得如此喜无形状,这二人早该相交拜金兰的…
燕清豪不及拭口角酒迹,已道:“在下只以为天不怜我,原来,冷兄尚在人世。嘿嘿…”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何况金兰?
此言正道出二人心事来,他们本该同相交识十九载,怎奈天未开眼,此rì开眼,也不算迟!
“今rì既遇,该当庆贺!”冷秋霜道:“噬血为盟已过昔rì,桃园三金兰更是传作佳谈,你我不必行此虚礼罢!”
燕清豪道:“确是不必了,义在心头,但说如此,怎分高下?”
冷秋霜一怔,“还分高下?”
燕清豪只挽颜道:“剑不分,人可较,不知冷兄年事?”
冷秋霜恍然大悟,“该分高下,秋霜十八。”年仅十八,剑已成jīng。冷秋霜所怀身世委实莫测难言!
燕清豪又如何?他本是少年之辈,“冷兄可还记得你我生时,有一年迟早之分?”
冷秋霜目露悲sè,只片刻之间,他已在笑,“你我便称作兄弟?”
燕清豪虽早其一年出世,但二人看来绝无半点老少兄弟差异,他只道,“称呼之事,无须在意,你我何必多争礼数差别?”
冷秋霜举坛道:“所言甚是,千言万语,在此一坛。”
燕清豪也举酒抱坛,往苍天敬来,“天在,人在,义在,剑在!”
至交作,侠义成,千秋万载只守君。剑过眼,无天年,武林天下仅护心。
血痕、沧辕锋芒之争,永成机密!
且把旧话止尽,只说正文。
燕冷二人已远离木屋而来。
燕清豪心头有如浪海涛天,腹中血水时刻便要涌上喉咙来。他一叹,只怪适才一气饮酒太多!
此举本是制毒复发的好计,怎想适得其反,燕清豪喝酒伤身可真算新娘上轿第一回!
他轻功已使得不太自如,所幸他们已赶至弃寺之外,入寺之时,燕清豪终是按奈不住胸中鲜血上漫,一口喷出嘴来。
念及片刻之间便要受尽肠穿肚烂之苦,燕清豪不由得直冒冷汗,胡不仁这尸首仍在地下,御参城本是一座繁城闹市,只遗憾此人已无法亲自一望,一赏。燕清豪岂非与他一般凄惨?
火星已灭,毒酒还摆在一旁,他唯有打坐在地,真气低沉入俯下,再提不起几许力气来。
他似在等死,又仿佛作垂死挣扎。
冷秋霜冷漠脸sè也泛起焦sè来,燕清豪绝不可丧生于此!
“燕兄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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