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托,我还真是没有看出来,你对莫斯科的这位大牧首还挺上心啊!”
弘毅听完别科托夫版的尼康简历,饶有兴致的说了一句。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因为自己真的不知道这么许多。
“主子,奴才也是道听途说。其实,更上心这个大牧首的,还应该是阿列克谢这个一等公。”
别科托夫似乎还知道一些情况,已经急不可耐的要向小玄烨邀功了。
“更上心?也不奇怪,他们不是如影随形的吗?尼康简直成了太上皇一般。”
弘毅有那么一刹那忘记了自己现如今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以及自己的身份,恍惚中还以为是在和一位同仁讨论十七世纪俄国史呢。
“主子,您自然清楚,奴才多嘴了。”别克托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无限失落。
“哈,你说说也无妨,我听听和耶稣会了解的内情是否一致,也可拾遗补缺。”
想要彻底摆脱妖孽头衔的弘毅急忙反水,一如既往将自己所有“先知先觉”的原因都扣到了汤若望的头上。
“嗻!”别科托夫意外得到了难能可贵的机会,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于是娓娓道来:
“……这个尼康不仅如愿最终升任为大牧首,同时也当上阿列克谢的所谓‘帝师’。主人,请允许我如此表述,我的满语词汇实在是还不够丰富。”
“帝师?你用的很贴切!很精准!”弘毅不想打断别克托,于是没打断纠缠俄国沙皇阿列克谢一世到底是不是“帝”这个问题。
“谢主人!在尼康在获得最高神职的宝座后。他的下一步计划凸显出来,那就是——要在全罗刹极大提高正教的地位,从而建立起一种以他为主导的模式……”
“这不是‘神权政治’嘛?阿列克谢会答应呀?”弘毅还是忍不住卖弄了一些自己的国际政治功底,不过重点放在了莫斯科中央政府的态度问题上。
“您说的不错,阿列克谢一等公还真是言听计从!”别克托回答的言简意赅。
“是吗?他怎会如此自缚手脚呢?”弘毅清楚沙皇阿列克谢一世和尼康大牧首两人最终的结局,却煽风点火想要进一步探听一下这二人“蜜月期”的种种。
“是的,主人。因为阿列克谢现如今内外交困,没有尼康的鼎力支持,估计是一天也过不好的。”
听到别科托夫说得也在理,弘毅转而问道:
“尼康想怎么做呢?”
“据奴才所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尼康提出了教权应该高于王权的一些说辞,不过……由于远隔万里,奴才只知道他把教权和王权分别比作了太阳和月亮,显然教权是更胜一筹的太阳。”
说到尼康的具体论述。没有多少文化水的别克托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还好抓住了一个重点。
这一点其实也不用别克托来赘述。弘毅自己学过。
罗曼诺夫王朝的“开国之君”——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在16岁大小被选为沙皇之后,他的父亲费拉列特担任了俄罗斯东正教的大牧首。如果按照家谱算起来,米哈伊尔也可以算是“皇亲国戚”。和留里克王朝有些渊源,因为他是伊凡雷帝的第一个妻子、皇后阿纳斯塔西娅的侄孙。
此外,罗曼诺夫家族在俄罗斯内忧外患交迫的“混乱时代”也因为大义不屈的举动赢得俄罗斯人的爱戴,获得一定的声誉。当年戈东诺夫强行把米哈伊尔的父亲,也就是费奥多尔.罗曼诺夫强行送进修道院,当了教士,改名为费拉列特神甫。后来伪季米特里二世又把菲拉列特神父掠走,任命他做俄罗斯东正教大牧首;在波兰被米宁和波扎尔斯基的起义军赶出莫斯科后,费拉列特大牧首拒绝与波兰国王西格蒙德合作,在民族利益上不作丝毫让步,遭到波兰军队逮捕并被长期关押。
鉴于有此种种,1613年2月21日,俄罗斯全地会议,也就是全俄缙绅大会,才选举大牧首费拉列特未成年的儿子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做了沙皇,在俄罗斯正式结束了长达三年的无主状态,也标志着俄罗斯“空位时期”一个阶段的结束。
1617年,“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西格蒙德三世派弗拉迪斯拉夫领兵,前来攻打莫斯科,想要以武力夺取俄罗斯沙皇宝座。1618年9月份,弗拉迪斯拉夫开始进攻莫斯科城,但被守城军队击退。在此后的战斗中,波兰军队受到重创,被迫放弃军事行动,转而和俄罗斯开始谈判。最后两国签订了为期十四年的合约,俄罗斯割让给波兰大片领土,但波兰同时承认米哈伊尔是俄罗斯沙皇。
1619年,米哈伊尔的父亲、费拉列特大牧首被波兰释放,回到了俄罗斯。米哈伊尔下诏规定,大牧首兼沙皇老子的费拉列特享有与沙皇同等的待遇,费拉列特的命令等同于沙皇诏书,大牧首享有了所谓“大君主”的称号,成为实际上的“太上皇”——沙皇凡事都要向他请教,一切高层的法规都要两人共同签署,外交使节要由两人共同接见,历史学家就把这种情况称为俄国历史上第一个“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
此后,费拉列特大牧首逐渐掌握了实权,以铁腕手段开始对俄罗斯实行统治,并最终将大贵族势力排挤出了决策中心。得益于这个“两权并存”的时期,俄罗斯才在实际上结束了自伊凡雷帝之后开始的“混乱时代”。尼康“太阳、月亮”那一套理论的现实根基,就是源自这个非同寻常、地位突出的“两权并存”时期。
但弘毅更清楚的是。由于“老子”费拉列特和“儿子”沙皇双方具有父子关系的特殊性,教权的权力远远超过王权的实际情况具有不可复制性。就算是那个时候,教会和世俗权力的博弈也没有停止过,只是因为‘两个政权’中沙皇儿子的服从性而暂时的“合二为一”罢了。实际上到了阿列克谢一世时期,到底是教会成为沙皇统治的工具,还是神权支配世俗权力,甚至于被暂时驱除出权力中心的那些大贵族们,都是莫斯科宿命之中的未定之数。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1632年4月,波兰国王西格蒙德三世去世,波兰举国发丧。俄罗斯认为时机已到。大举兴兵。军队浩浩荡荡开往西线。最初俄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攻克数座城市,打到了斯摩棱斯克城下。波兰王子弗拉迪斯拉夫继位,得到战报。马上集合军队。驰援斯摩棱斯克。俄军在斯摩棱斯克城下久攻不克。伤亡惨重,最终兵粮殆尽,只好无功而返。
1633年。权倾一时的费拉列特大牧首病逝。莫斯科朝中的大贵族们卷土重来,再度掌握了实际权力。沙皇米哈伊尔并未对此进行抗争,而是以息事宁人的超然态度,将手中的权力拱手让出。
1626年,米哈伊尔再度结婚,这一次选中的皇后是叶夫多基娅.斯特列什涅娃。婚后米哈伊尔有了几个孩子,但是能够活到成年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皇太子阿列克谢,另一个是公主伊琳娜。
1644年,郁郁寡欢的沙皇米哈伊尔病重。1645年6月12日,米哈伊尔自觉死期将近,就把群臣和皇太子招至榻前,下诏立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为沙皇,并指派大贵族莫罗佐夫为辅政大臣。俄罗斯进入了阿列克谢一世的时代……
不知道弘毅的思绪早就飞出去老远了,别克托这边还在继续添油加醋的描述着尼康的种种——
“……尼康早已流露出想做‘普世教会牧首之首’的意图了。据说,他喜欢隆重的祈祷场面,在这种场合中,他总是衣着奢华,挥金如土,尽显‘普世牧首’的气派。”
“于是,奴才听闻,他在大牧首的图书馆找到了一份1593年东正教会牧首们签署的、同意罗刹国建立牧首制的文告原件,进行了研究。文告中写道:莫斯科牧首作为信奉东正教的各位牧首的兄弟,在各个方面都应该同他们协同一致,应该在自己的教会内杜绝任何标新立异。”
“由此,尼康决定开始有所动作了,以最终使罗刹正教会在宗教礼仪上同普世牧首[1]区保持一致。这就意味着今后罗刹全境的正教徒要按希腊模式改变自己的宗教礼仪了,尼康就是为了如此,以表示他来源的正统。”
“甚至于还有传言,说尼康曾经如此训斥过年轻的阿列克谢一等公,说:自从你即位以来,大家都遭受非法的调征,贫穷无力的人们要交纳沉重的贡赋,到处是哀泣、在这种日子里谁也不开心。所以说,莫斯科是谁的莫斯科?奴才们当年都私下里说,那里是尼康的莫斯科。”说起传言种种来,别克托尽显八卦本领,描述的津津乐道。
但,别克托说的都对,因为后世弘毅读到的种种资料也是这么记载的。
(本章待续)
《打油诗一首.藏头》
读文阅史只长息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定图开皆夙愿
去来神秘亦难期
起身百载光阴渡
点尽人间苦与疾
中镇边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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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普世牧首,俗称君士坦丁堡牧首,是君士坦丁堡(今伊斯坦布尔)的总主教,亦被承认为正教会名义上地位最高的神职人员。他是正教会的精神领袖和主要发言人,但是并无任何凌驾于其他牧首或另外14个自主教会之上的权威。普世牧首的正式职位是君士坦丁堡正教会,该牧首职位是正教会4个最早的牧首职位之一。作为君士坦丁堡正教会的领袖,他还拥有另一个头衔:“尊荣的君士坦丁堡总主教,新罗马和普世牧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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