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棒子“嘿嘿”乐着,还是没忘了立正给来人行了军礼,程主任还没明白咋回事呢,刚反应过味,也抬起胳膊要行礼,手被拉住了。
“算了,老程,没外人,就不分上下级了,手放下吧。”
分区的王政委扶着程主任的手,笑呵呵地瞅着两人,和平日里的严肃样可大不相同。
瞧着政委不常见的和蔼样,程主任脑瓜子里可转上了,难不成政委也要来这小分队?不可能啊!连主力带地方武装上万人,还有好几万的群众,都要在一两天里跳到外线、转移后方,政委咋可能凑这个热闹呢?
杨棒子心眼活泛,猜出来政委这是打哈哈呢,冲政委眨巴眨巴眼说:“政委,你要真来俺这小分队,没说的,俺天天用个地瓜粘供着您老,走哪背哪,咋样?”
程主任瞅瞅政委,撇撇杨棒子,没咂摸出这是唱的哪一出?
“行啊,反正我也不沉,你背着吧,嗯!不对!你小子这是编排我呢!还用地瓜粘供我!这他娘地不是供灶王爷呢吗!你个兔崽子!你他娘的埋汰老子长的黑呢!”
政委扬起拳头,作势就要揍杨棒子,这小子躲得倒快,出溜到主任身后去了,还抻个脖子喊:“政委打人了!政委打人了!”,闹的屋里的几个人都探出头来瞧热闹,院子里的区小队队员们也停下手里的活计瞧稀罕呢。
“你这兔崽子,啥时候也没个正形!别闹了,我真给你带个人来。”政委放下拳头,脸上又恢复了冷冰冰地表情。
瞧见政委脸变了,杨棒子赶紧从主任身后闪了出来,站好后心里这个嘀咕啊,屋里那四个刺头还没想好怎么收拾的服贴呢,这哪又来个神啊!
还真不是什么神!一个毛都没长全的新兵蛋子从王政委身后蹭了出来。
“这是我小子,年前跟他娘从湖南老家寻到陕北喽,边区那边派人给送了来,你嫂子闲不住的劳碌身,在分区医院打个下手呢,这个半大小子都16了,在老家让他娘惯的啥也不会,瞅的我心焦,春上让他参了军,这次跟着你走一趟,你给我砸吧出个好战士回来!”
政委说的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杨棒子和主任听的心头上的肉好一阵的颤。
八路里的老红军都知道红军长征一走落户了陕北,老苏区那边可给白狗子和还乡团霍霍惨了,凡是沾了“红”边的,就是块石头都得过三刀。政委的老婆孩子这些年不知道咋的东躲西藏,能把个命保下多不易啊!千里迢迢的投奔来,还把这独苗也送部队了。
杨棒子脑袋摇的和个拨浪鼓一样,也不说话,低着个脑袋光晃头了。
主任也嘴上连着说个“不行呢!不行呢!”,心里盘算着咋个劝劝政委收回这个念头。
“没啥不行的,人家的孩子能当兵,我的孩子咋的了,金蛋蛋还是银蛋蛋?司令员也惯着,瞒着我给调分区总部警卫连了,跟着俺们屁股后面能有啥仗打!棒子!你个兔崽子给我收下,给我好好调教调教!”
说完话,政委黑着个脸,抹过身,也没和主任打招呼,气哼哼地出院子了。
杨棒子和主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看窗户台前这个瘦了吧唧、怯生生的小家伙,可犯了愁。都心里核计,王政委这是闹的哪一出啊!他应该知道这趟子押解犯人的任务是个啥情况呢!
“棒子!棒子!”杨棒子正发愁呢,听见有人轻声的喊他,一抬头,瞅见门口那,小梁子冲他招手呢。
这又是个啥情况?棒子的脑袋都大了,这政委甩下个大活人就走了,正愁的没找没落的呢,小梁子又出啥幺蛾子呢?
想是这么想,杨棒子还是凑了过去。小梁子一把拉住棒子的胳膊,连拉带拽地把他弄到院墙跟,小声的说了一番话。
听小梁子说完,杨棒子这才明白政委这是唱的哪一出!
一开春,政委送自己小子参了军,本来是要亲自给安排到一线的作战部队去的,正好接到要回延安参加整训的命令,这一去就是小半年。
政委前脚走,后脚他媳妇就找了司令员。黄司令一家老小七、八口,被白狗子杀得杀、烧的烧一个没剩下,见了政委媳妇,一声“嫂子”喊出口,眼圈就红了,没二话,当时就把政委的小子调到自己身边的警卫连。
小家伙挺硬气的孩子,能吃苦,训练起来下死命的出力,练拼刺被劈了茬的木棒棒扎穿了肉,都不吭一声,少见的硬脾气。
可惜,小时候跟着母亲逃命的路上,被别个县的还乡团,劫了几百乡亲用枪围上,当着众人的面,把捉到的红军伤员剥了皮,点了天灯,还把十多个红军家属乱枪打死在河滩上。
当时政委的小子就被吓得做了病,好歹治的没啥大事,可惜落了病根,一听见枪响,就尿裤子,沥沥拉拉的那种尿裤子。
进了警卫连,训练啥的都是好样的,就是一听见枪响,裤裆里立时一片湿,其他战士给起了个外号,叫个“小嘀嗒”。
政委整训回来,“小嘀嗒”这名头传到了耳朵里,硬朗了十多年的汉子,羞愤地掀了饭桌子,要不是有人拦着,当下就要废了这孩子。
还是司令员做的工作,说这是白狗子造的孽,咋能怨的孩子呢,有这么个种在,早晚能砸吧成人,总比咱队伍里那么多没了家人的同志们强不!
消了气的政委坚持要把孩子送上前线,司令员死扛着不同意,俩人为这事好些日子别扭不说话呢,孩子就这么在警卫连待到现在,成了司令员和政委的心病了。
没想到政委今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硬塞到杨棒子的怀里了,这可咋整?俺也不是大夫啊,这听见枪声尿裤子的毛病可咋治啊!杨棒子愁得胃里直抽抽。
瞅着这黑瘦黑瘦的小家伙,杨棒子眼前老晃出另一个身影,心里又是一阵阵地闹腾,他的亲弟弟要是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歪着脑袋想了想,告诉小梁子拉上治安科长找饭去,这日头快西斜了,乱事一堆,吃完饭再说。
打发走小梁子,杨棒子走到紧闭着嘴,戳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小嘀嗒”跟前,推了一把小家伙的肩头,让他先进了正屋。转过头来,接着和程主任叨咕任务的事。
程主任把手里的纸包包塞到杨棒子的兜里,告诉他这是任务的详细计划和转移的路线图,让棒子一定保存好,上面标注着交通站的位置和具体的联络人姓名。
杨棒子再没了嬉皮笑脸的样,刚才那一出把心情整的乱七八糟的,有点心不在焉地相跟着主任,前后脚地进了屋。
一进屋,杨棒子抬眼一瞅,“腾”的一下火又起来了!
地当间,大个正用一只手压在小嘀嗒的肩膀头上,眯着眼低头瞅着脸煞白的小家伙。
小嘀嗒腿都打颤了,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跌倒在砖地上,可就是紧咬着嘴唇,瘦小的后背颤抖着,死命的撑着。
“起开!狗日的!”杨棒子大吼一声,一个箭步蹿过去左手直接就抬飞了压着小嘀嗒的胳膊,右手顺势一拳正中大个的前胸!
措不及防的大个捂着胸口,“蹬蹬蹬”地连退好几步,慌忙中用脚支着炕沿才没坐到地上,缓过神来,恼羞成怒,用腿一蹬炕沿,一个冲天炮奔着杨棒子的面门袭来。
杨棒子右手轻推了下小嘀嗒,身子一闪,转了半圈,让过了来袭的拳头,左手搭上了大个的手腕,借势一带,右手探到对方肋下,腰身一沉,双腿一用力,左臂下拉,右臂上举,喊了声“走!”
“啪!”的一声,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大个壮硕的身躯被翻了个180度,脸朝上被平拍到地面上,看样子摔的五迷三道的,晕菜了!
“这是咋说的!这是咋说的!”程主任赶忙着上来就抱住了杨棒子的手臂,那边老五子和红脸汉子也从炕上蹦下来去扶大个。
“从今往后,甭管你他娘地是那颗葱!谁他姥姥地敢再动小家伙一指头,我杨棒子掉了脑袋也和他玩命玩到底!”
杨棒子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大个和围着他的两个人,冷冰冰地说完,拉过小嘀嗒,示意孩子坐到炕上去。
程主任没言语,这几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的部队也是兵组成的部队,只要是群兵在一起,哪个拳头硬,那个敢玩命,那就是头,搞政工的也懂这个,没几个刺头的部队打仗的时候就是不顶用!
“都起来,坐下,我宣读任务命令!”程主任面无表情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不咸不淡地说完,背着手站在墙角的桌子前。
大个被老五子拉起来,啥也没说,也不正眼看任何人,窝着腰走回到炕沿前,一搭腿坐了下了。老五子神情古怪地撇了杨棒子一眼,拉了把凳子过来,蹲在上面掏出了烟荷包。
红脸汉子直起腰,走到大个身旁,轻轻拍了拍大个的后背,又在胸口的位置用手掌按揉了几下,等大个出了口长气,才走到老五子跟前,掏出烟袋锅子兑了个火。
“不多说了,抽调你们几位同志来的时候,想必你们的领导已经简要的说了这次任务的重要意义,我再强调两点,一是目前敌情严重,整个军区面对七万多敌人,我分区当面之敌有三万多,整个根据地都打成一锅粥了,你们要克服一切困难,坚决地完成押送任务。”
程主任说完看了看怒气未消的杨棒子接着说:“押送分队共28人,犯人21名,押送人员7名,由杨达业同志任分队队长,临时党小组由冯大坤同志负责,协助和监督分队的任务完成情况。”
杨棒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耷拉着眼皮的红脸汉子,心说原来你叫个冯大坤啊。
“吃完晚饭后,县委负责协助押送的宣教干事过来后,你们就去点领犯人,杨达业同志,一会你再安排人手去找分区的后勤部,领下配属给你们的武器弹药,还有粮饷,今天的晚饭由政治部贴补了,算我请客!”
说完程主任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张毛边边地边区票来,放在桌上。
杨棒子紧走几步上去,抓起边区票就往回塞,主任一挡他的手说:“你这大黑脸,我可没想请你吃饭!这是按政策办的,你个兔崽子!完不成任务小心回来我扒你皮!”
杨棒子赶紧一敬礼,笑眯眯地把主任送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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