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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宫》第二章 夜色中隐藏的两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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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太平天**兴之时,初入湖南就势不可挡,连克江华、嘉禾、桂阳、郴州、攸县数地,初继大统的咸丰皇帝认为骆秉章防御不善,就将他革职留任。后来,太平军由西王萧朝贵率领围攻省府长沙,骆秉章固守城池八十余日而未被攻破,于是又被清廷擢升为湖南巡抚,所以,两度封疆湘省,骆秉章更加珍惜这个职位。

这一次,面对声势浩大的太平天国西征大军,骆秉章一边支持曾国藩编练湘军,一边广纳贤士,招入幕府,不断壮大湖南的军事力量。在骆秉章的幕僚之中,一位湘阴举人极为耀眼,此人自称“当世孔明”,曾被暂署湖南巡抚的张亮基“三顾茅庐”方才入幕,并在固守长沙八十余天的保卫战中发挥过不容忽视的作用,他就是左宗棠。

骆秉章复任湘省巡抚之后,对左宗棠更是信任有加,府中军务皆由左宗棠筹划,一时左氏声名鹊起,关于他的传说也纷纷出台。据说当年“虎门销烟”的林则徐晚年路过长沙,在湘江边上点名要见左宗棠,相见之后,林则徐认为左氏可以继承自己之志,并把多年所得传授给他,这就是左宗棠生平中富有传奇色彩的“湘江夜话”。

这日,潭林刚刚走出骆府,左宗棠便抱着一叠文书来请见骆秉章,骆秉章与他并不拘礼,在书房落座后,骆秉章先示意他不谈公务。

左宗棠有些奇怪,便问道:“中丞,今日身体不适吗?”

骆秉章以巡抚之职带都察院都御史衔,所以幕友们都称他为“中丞”,骆秉章摆手道:“湖北沦陷了,湖北上一科的乡试解元竟因此对官场绝望,竟然要投身到太医院那样的地方,老夫颇有些想不通。季高,你有何高见啊?”

左宗棠字季高,所以骆秉章这样称呼他。

“中丞说的是那个潭林吧?”左宗棠立刻明白了骆秉章的心思,“人各有志,中丞何必多虑呢?”

骆秉章把桌上的潭林履历和湖北巡抚的荐医书推给他,说道:“是老夫太爱才了,还是太爱多管闲事了?”

左宗棠打开潭林的履历,略看了一遍,说道:“上一科的湖北乡试由原湖北巡抚青麟主持,这个潭解元也算是青巡抚的门生了,可是,青巡抚竟然推荐自己的得意门生去太医院,这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是啊。”骆秉章仰靠在太师椅上,“老夫也是不明白。”

左宗棠稍加思考,说道:“或许是这位青巡抚害怕了官场,才不愿让自己的门生走他自己的老路。”

“害怕了官场?”骆秉章似有所悟。

他们所说的原湖北巡抚青麟,籍属满洲正白旗,姓图们氏,去年,即咸丰三年由户部侍郎调至湖北任学政。本年二月,上一任湖北巡抚崇纶因母丧而丁忧解职,所以由青麟继任湖北巡抚。这时,太平军大举进兵湖北,因为战事紧急,崇纶仍以协助军务的身份和青麟一同留在武昌。

崇纶久任官场,虽然不学无术,但善于投机钻营,所以,在任湖北巡抚的时候,眼光就一直盯着湖广总督的位子。在崇纶任湖北巡抚的时候,湖广总督是吴文镕,在湖北,湖广总督和湖北巡抚同驻武昌,督抚同城,难免积累矛盾。太平军攻入湖北时,湖广总督吴文镕以稳守武昌为战略,而崇纶却向朝廷上奏,说吴文镕怯阵不出,结果朝廷下旨责令吴文镕出兵。坐阵后方的崇纶眼看着吴文镕被太平军围堵,既不发粮草,也不发援兵,结果使吴文镕战死。

后来,太平军打到武昌,崇纶因母病故而解职,但他权力欲极盛,在青麟接任他的巡抚之职后,他在武昌暗中操纵文武官员,不肯放权。

太平军围攻武昌三个月,青麟无法调动城中军队,致使武昌陷落。崇纶在武昌被攻取之前,早早就带着随从家眷逃走,无奈之下的青麟带领一千多名官兵逃到湖南长沙。

疆臣守土有责,官居湖北巡抚的青麟被朝廷以“弃城”的罪名关押起来,并由内阁和刑部会同拟定罪名。所以,在这个“议罪”的复杂程序进行的过程中,青麟就在这湖南长沙按察使司的大牢里等着朝廷的降罪诏谕。

正是由于这个原故,左宗棠认为青麟由于这件事而对官场绝望,并且不愿弟子潭林再走自己的老路。

这个分析也得到了骆秉章的认同,骆秉章说道:“老夫也觉得自己有些强加人意,算了,这个年轻人谦恭有加,既然无意于官场,老夫也就帮他这个忙。上个月朝廷下诏征医,咱们忙于军务,也没有顾上,这下也算有个现成的了。”

“是啊。”左宗棠道,“康慈太妃因为病重,所以朝廷方才下旨向各省征医。康慈太妃是恭亲王奕訢的生母,当今皇上十岁时,生母孝全皇后病逝,便由康慈太妃抚养成人,所以,康慈太妃病重,皇上下诏征医,是为了向天下人表示一片圣主的仁孝。咱们湘省应诏荐医,也算尽一份臣子的孝心吧!”

“季高,”骆秉章极为赞赏,“你想的很周全,就这么办吧,你拟一份荐医的折子,再写份荐书,附上潭林履历,盖上巡抚衙门的大印,明日便上报朝廷吧。”

“好。”左宗棠点了点头,然后把拿来的那叠公文推到面前,“这下,中丞有兴致议一议军务了吧?”

骆秉章捻须大笑。

※※※※※※

潭林租住的寓所是离湖南按察使司不远的民居,这座民居是由巡抚衙门的司官帮忙租赁的,,院落内室虽然简陋了些,但宅所是独门独院,家具器物也一应俱全,很适合潭林这样的文人居住,这算是骆秉章对这位座上宾的照顾了。

潭林从骆家宅第回来,见大门口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被搀扶着,像是病得很重。两人见潭林回来,忙上前行礼,说道:“潭先生医术高明,请先生救命啊!”

“哦,是这样啊。”潭林素有医者之德,便请他们二人进入院子,由于天气炎热,潭林便点了油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为病人诊脉。

经过望闻问切,潭林得知病人姓张,名达常,照顾他的是其胞弟,两人都是从湖北逃难来的。张达常曾患了杨梅疮,在家乡一直服药治疗,不想战火烧遍湖北,兄弟二人逃至长沙,找不到合适的医生诊治,以致病情延误,苦不堪言,所以从他人处打听到潭林的住所,便上门来求这位同乡来帮忙。

潭林让他脱了上衣,看了身上的毒疮,然后说道:“还好曾经服过药,只不过断了一阵了药,有点复发。”

杨梅疮就是梅毒,几乎是当时花柳病中的绝症。当时此病多在妓馆流行,由于病症初期有一定的隐藏性,所以许多猎艳寻香之人由于没有及时诊治而病亡。于是听到潭林说病情“有点复发”,使张达常极为紧张,慌忙问道:“潭先生,还能不能痊愈啊?”

“不必多虑,”潭林摊开纸,“我再开一个方子,分内服和外敷,一日两服两敷、三熏四洗,这样坚持一个月,即可痊愈了!”

“真是多谢潭先生了!”张达常和其弟不断道谢。

潭林在纸上写道:

【土茯苓四钱、川芎两钱、桔梗两钱、黄芪两钱、芍药一钱五分、大黄一钱、生甘草一钱。煎之,午晚两服。】

又换一张纸,写下:

【雄黄十钱、**十钱、黄柏十钱。研为细末,以水调敷。】

再换一张纸,写下:

【苍术四钱、川椒两钱。每日煎水入罐,以热熏之,半热遂淋洗患处,以净布拭干。】

写罢后,掷笔道:“一共三个方子,有口服、有外敷、有熏洗,用上一个月即可。

“多谢先生!”张达常道谢不已。

潭林又嘱咐道:“杨梅之症,先入肌肤,再伤内脏,后入脑髓。以后万不可风流太过,切记!”

张达常愧道:“蒙先生指点,今后再不涉足欢场!”

送走了张氏兄弟,潭林便收拾笔墨,转身回屋洗漱。

这时,一直跟踪潭林的两个黑影又出现在角落里,待张氏兄弟走远,其中一人说道:“蒙丞相说了,就是这个小子盗走了天王所要的东西,我看,他没有别的居所,那件‘宝贝’应该就在他的屋里!”说话间,这人的脸露在光下,他便是蒙得恩身边的那位亲随,当时在鹦鹉洲外的树林里,他亲眼见过背着包袱的潭林,而此时的他剃了头发,装扮成清人的模样,混入长沙。

和他一起的是早就暗藏在长沙城的太平军密探,原是本地哥老会成员,化名徐九江,他负责收集城中情报并暗中向太平军回报,蒙得恩的亲随带着旨意前来,徐九江自然不敢怠慢,所以就把情报工作暂交他人,自己全力来办理这件“急务”。

听那位亲随如此说,徐九江略有踌躇,轻声道:“这样吧,我现在就进他的屋里探探究竟,如果顺利,立刻就能制伏这小子,拿到天王所要的东西。”

“好,”那位亲随道,“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徐九江把拳头上的关节捏得“嘎嘎”作响,“我练的分筋错骨手好久都没使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我就能完成天王的命令!”

说罢,徐九江拿出一块白布,把脑袋包上,装作病人,径向潭林寓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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