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隐隐作痛，钟言抬了抬，发现使不上半点力气，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烫得厉害，衣衫粘腻的贴在身上，分外难受。钟言想要叫人，一张嘴便有种有火苗窜出的错觉，哪里还发得出半点声音。勉力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的环境让钟言微微松了口气。

那一天，钟言被带出天牢，只记得有个面容刚毅的黑衣人，东拐西拐的领着他出了怡心殿，上了一架马车……后来自己是昏迷了吧，看样子病得不轻。

‘嘭’的一声，门被粗鲁的推开，一道模糊的身影径直走进屋子，随着‘嗤’的一声，一点火光映出了那人的模样，腊黄的脸，神情猥亵，刀尖般的下颌上留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举着火折子的手赫然只有三根手指。那人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转头看向榻上的钟言，咧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钟爷，您醒了？”

……

当钟言再次从昏迷中醒来，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后，恐惧跟绝望的情绪便如同蛇般一点点缠上了心头。

醉花荫，眠城南边的一家柳馆，在这眠城里也还排的上号，因为很有几个生得不错的小倌儿，常常有不少公子哥儿前来捧场，以前的钟言三不五时的也会来这里发泄一番。这刘三指，便是醉花荫的龟公之一，那缺了的两根手指，还是当年因为染指自家院里的小倌儿，害那小倌儿大病一场，影响了生意，被老板一怒之下令人剁掉的。

“钟爷，您没眼花，是俺老刘。您也没猜错，这里就是醉花荫----不过是后院。”刘三指很享受钟言此刻的神情，这可是眠城钟氏的家主啊，可不是人人都有幸能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中得意之余，一双绿豆眼扫过钟言的脸，不由一亮，钟言原本长得就不差，连番变故下病得不轻，瘦削了许多，灯光下，苍白的脸上犹带着些病态的红晕，竟颇有几分动人。情不自禁的，刘三伸出只余三根手指的左掌，摸了一把钟言的脸。

……

终于，钟言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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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堂，涤尘居下面的草坪上，叶子趴在石桌上生闷气，不管一边的阿离怎么哄，就是不肯出声。尘尘来百草堂半个月了，他一共才见到两回，每次呆不上一会就给华丢出来……他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阿离无奈的拍了拍叶子的背：“不要生气啦，我不也没见到少爷吗？”叶子一向最粘尘，好不容易尘回来，偏偏所有人都阻着他不让他去尘的房间，也怪不得他生气……

：“……我只是担心……”半响，叶子闷闷的出声，依旧不肯抬头。

肯说话就好，阿离松了口气：“尘尘病了，大家都担心的，只是你也知道尘尘怕吵，华子衿也是为了让他快些好起来才不让我们去看他的。叶子乖啦，不要生气了。”

这些叶子也明白，他只是忍不住发发脾气，现在消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为难阿离：“嗯，我不生气就是了，你不要担心。”长年久病，叶子的身体一向有些柔弱，阿离跟他感情极好，自然处处小心，叶子自然清楚。

阿离连忙拉着叶子到了前堂，正好碰到苍用往后院来，便招呼道：“苍用大哥，又来找华子衿吗？”自从当年红月湖一事，苍用便跟在华身边，虽然名义上是车夫，实际上算是华半个弟子兼门客，每每华来百草堂，都是他赶车接送，倒也熟悉。

苍用微一点头，径自往后面去了。

叶子吐了下舌：“哎！好像跟着华子衿的人，一个个都跟冰块似的。”

阿离好笑道：“什么，海跟棠就不是那样。”

两人的对话苍用自然没有忽略，刚毅的脸上神情微动，轻扯了下嘴角，苍用抬头看向涤尘居，嘴唇张了张，无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很快，从楼上飘然而下两道身影，枫叶儿揽着承欢，无声的落在苍用面前：“这么快就回来了，苍，你确定华华交待的事情办好了吗？”虽是疑问的语气，倒也没什么怀疑的神色，苍用知道枫叶儿只是关心的方法与众不同，倒不是存心置疑，朝两人微微点头：“妥当了。”

见他担眼看着楼上，枫叶儿笑道：“别看了，这会尘尘醒着，华才不会下来。”尘这些天昏睡的时间多得让人担心，今天醒得早些，枫叶儿也松了口气。

足尖一点，枫叶儿带着承欢直接掠上楼，枫叶儿懒的走楼梯，向来都是用飘的，承欢被他整天带着飞上飞下的，也渐渐习惯了，神情平静的很。

微一犹豫，苍用跟着掠了上去。

房间里，桌面上放着不少瓶瓶罐罐，大半已经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玉盆里盛了大半蓝汪汪的不知名药汁，华正用手上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慢慢搅拌。尘蜷在软椅上，身上盖着薄毯，看着华的动作，见枫叶儿几人进门，抬眼浅笑：“坐吧。”

华眼也不抬，伸手拿过一个寸许见方的小盒子，将透明的粉末匀称的撒进盆里，继续搅拌，直到粉末渐渐融了，这才抬头：“说。”

：“是。”苍用站起身来：“属下将人送到了醉花荫。前七日，钟言一直是在养病，直到七日后才让他开始……工作，三天前，醉花荫的老板收了钟家十万金，答应将人送到钟府……开堂会。”顿了一顿，苍用有些难以启齿：“……钟言受不住，昨天咬舌自尽了……”

承欢脸色一白，枫叶儿马上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他是罪有应得，承儿别多想。”

：“嗯……”承欢轻声应了，脸色平静下来。转头看着平静的尘，笑了，不再是以往的素静淡然，笑里含愁，而是从梦噩中解脱出来的释然与轻松：“尘尘，不管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总之，谢谢你！”

：“不用，本就不是为你。”

……

枫叶儿石化，承欢愣住。苍用蓦的抬头。三人傻傻的看着华，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