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早五更方过。
白府内一道男性身影沿着雕廊匆匆而来,毫不犹豫进入仍是沉寂无声的一楼,直奔白世非的寝室而去,在他到达寝室门口时忽然旁边传来一声低喝,“谁?!”
那人回首,一张阳刚的脸带着些微憔悴,下巴全是青茬,似乎一夜未睡。
白镜连忙行礼,“小的见过中卫郎大人。”
庄锋璿唔了一声,推门闯入,“世非。”
床上的人惊醒过来,睡眼惺忪中看见是他,松懈下来。
“我决定辞官。”庄锋璿道。
翻了个身,犹自寻睡,只嘴里呢喃,“辞官啊……”
庄锋璿抓着他的里衣领子将他扯起身来,“我打算南下闯一闯。”
整个人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嘴里无意识地重复,“好……闯一闯……”
“世非!”
打了个哈欠,勉强将眼皮撑开一线,困意依然郁浓,“庄大兄台……不管你想做什么或者要我做什么,我都允诺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我重新滚回床铺了?”
庄锋璿既好气又好笑,只得松手。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又赖了好一会儿,睡意随着越来越明的晨光渐渐消退,当再睁开眼时白世非已全然清醒过来,视线掠过房中,哪里还有庄锋璿的人影?
“白镜。”他曼声叫唤。
门外白镜应声端着水盆进来,“公子,庄中卫说他先走了,上午还要进宫当值。”
白世非失笑,“难为他了。”
“什么?”
“没什么,好困。”懒懒地掩嘴微欠,翻开被子下床。
大早被人揪起,睡意不足的困顿让白世非觉得心情不爽,很不爽,越来越不爽,最后不爽到他忽然来了雅兴,洗漱后对白镜嘿嘿笑道,“我去疏月庭打个转。”
清早的白府内鸟语清啼,不知何处传来幽然花香,青翠晨景煞是怡人。
大早便起来的尚坠独自一人在林苑里散步,远远看见一棵老树玉桂开了,她信步走上前,攀折了几枝,看看天色,盘算着晏迎眉已该起来,便往疏月庭回去。
漫行至拱门外时,始料未及地和从庭院里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慌忙请礼,“姑爷早。”
不知为何白世非脸上的笑容出奇欢快,仿佛有什么事让他的心情变得特别愉快似的,他停在她身前,说道,“你家主子起得真晚,不过我刚刚帮你叫醒她了。”
尚坠不自觉皱了皱眉,天色不过方才见晓而已,哪里就晚了呢?她低声应道,“其实小姐一贯早起,只是昨夜看书看得夜了,是故今早才略迟了些。”
什么她家主子,难道她家主子不是他的夫人么?这人也不知怎么做夫君的,新婚之夜就分居两处,昨夜好不容易三更过后别人才睡下,他却一早就来打搅。
这性子也未免太过叵测。
白世非象突然想起什么,羽扇拍拍掌心,“我刚才忘了交代晚晴,让你家小姐归宁后别再出府,过些日子我有朋友来,要介绍给她认识。”
尚坠几不可察地微撇嘴角。
望进她没来得及掩藏一丝不以为然的黑瞳,白世非几乎忍不住想大笑出声,“不是什么猪朋狗友哦。”他说,含嘿带笑的语调满溢逗弄之意,如愿看见她的双颊因想法被识破而微微赫红。
好玩,想了想,他刻意补充,“我那位朋友姓庄呢。”
说罢毫无意外地看见她陡然睁大的眼眸里飞掠过狐疑还是惶恐,粉嫩唇角因紧张而薄薄抿起,眼神有一刹的游移,小小脑瓜里似千念电闪,仿佛不明白他所说是什么意思,又仿佛害怕他所说正是她所想,一时之间不知他意欲为何,由是哑口,无法出言应对。
他不失时机地又加一句,“他很厉害哦。”似说了什么,其实又什么都没说,恶意十足地只为吊她胃口。
尚坠再忍不住,福礼道,“姑爷见谅,尚坠还有事在身,请姑爷容小的告退。”十六岁的她并不笨,已晓得白世非是在戏弄人,只是他无端的举止让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兴致与一个丫头逗趣。
“啊?”白世非的表情是明显失望,似乎很遗憾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本来想说他可是个中卫郎呢——不过算了,恩,你忙去吧。”离开时顺手从她怀里抽走花枝,“好丑,我帮你扔了。”
背对着她,走远之后他强忍了许久的闷笑才爆发开来,某婢瞬间煞白的小脸实在让他太过满意,心情终于大爽。
尚坠穿过拱门,一进疏月庭就看到婢女们全呆立在屋子门口。
她大惊,“你们怎么都站在这?”
被邵印派来侍奉晏迎眉的晚晴犹有余惧地颤声答道:
“才……才刚大家方醒过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屋子外传来砰砰巨响,我们吓得全奔了出来,一看却是公子爷,不知为何大发脾气,把门扉踢得哐当哐当直响,夫人在房里被吓得惊呼,结果公子爷嘿嘿一笑,说其实没什么事,然后,然后……他就走了……”
尚坠一愕,然后便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外面院径中往书房走去的白世非,脸上笑容几乎忍不住裂到耳根,既然庄兄台不让他好眠,他索性也不让别人睡好,嘿嘿,是他死去的爹教的,做人什么都可以吃,就是不可以吃亏。
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个小丫头起得那么早,成了漏网之鱼,那就换个花样吓吓她好了,哈哈哈,她被唬得一呆一呆的样子真是让他相当开心,还有这几枝香气袭人的玉桂,开得很不错呢,非常适合插在他书房中那个半人高的扦丝梅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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