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还飘着丝丝的细雨。这初冬的黑夜,让人越发觉得寒冷刺骨。
金元宝背着玉氏,玉麒麟扶着金夫人,四人仓皇而逃。
城里很多地方都是柳文昭的眼目,想要躲开他,只能先到他想不到的地方去。去六扇门的路上现在肯定全是打手,玉氏租住的房子应该也设了埋伏。
金元宝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去那个破旧的山神庙。
到了山神庙中,金元宝将玉氏放了下来,玉麒麟见状轻轻从身后环住母亲,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金夫人也被金元宝扶住慢慢坐下。
四人一时竟然顾不上庆幸劫后余生。
金夫人喘息初定,便朝金元宝招手道:“元宝,我看看你的伤。”金元宝闻声,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乖乖的走到了金夫人面前,任其检视。
看到金元宝身上累累鞭痕混着衣衫碎片,金夫人想伸手抚摸又不敢,手发抖,眼圈发红,玉氏更是失声哽咽。
“都是我……都是我连累了你们。”金夫人愧疚道。
金元宝连忙打断道:“是儿子无能,不能保护两位母亲,还有麒麟。”
金夫人玉氏听到元宝称呼,两人均是一震,玉氏更是泪如雨下。
金元宝伸手替玉氏擦去脸上的泪:“别哭,别哭,咱们都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希望。”
“对,元宝说的对。”玉氏点点头,“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夜色下。雨雾中,一家人虽然伤痕累累的,但此时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团结,从未有过的幸福。
玉麒麟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期盼多时的这一幕,眼眶红了。
半晌后,金夫人拭去眼泪,忽然微笑开口道:“别怪我煞风景,但是咱们天一亮就要设法进宫!”
“进宫?”玉麒麟惊讶。
“嗯!”金夫人点点头。“柳文昭这个畜生,胆小如鼠,外强中干。他把咱们关在府里折磨了这么多天,现在咱们逃脱,此人为了自保,一定会立刻去宫中求见太后。恶人先告状。掀出麒麟代嫁和元宝身世这两件事。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设法进宫!”
“是……”金元宝赞同的缓缓点头。
“柳文昭告发的都是事实,咱们能怎么办?”玉麒麟有些忧虑。
“是事实又如何?”金夫人目光灼灼,“我柳如月为太后打理兵器制造局二十多年,忠心耿耿从无差错,太后总会有几分顾念。”
听到这话,看到金夫人笃定的表情,玉麒麟松了一口气。
倒是一旁的金元宝听着母亲话语。如有所思。
“不过冒犯天威,这罪过咱们也脱不了一干二净。”金夫人眉头一皱。“我现在只有赌一把,让太后看透柳文昭的狼子野心,太子即位在即,只要太后还用得到我们金家,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不错!”金元宝也应声道:“虽说天威难测,也要他们能顺利即位。这一把我们可以赌。”
“无论任何,她是我的姑妈,这么多年幽居深宫,偌大的京城,也只有我一个亲人能信任,能帮她办事……只看她最后如何决断了。”金夫人长叹一声,慈爱的看向金元宝和玉麒麟,“此去凶吉难料,太后有可能放过我金府,也有可能痛下杀手。我既是始作俑者,你们就不必去了,逃得远远的,至少还能为我金家留下血脉。”
玉麒麟听言,立刻反对道:“我不会让您替我顶罪的。代嫁是我闯的祸,我当然要自己去太后面前谢罪。”
金夫人欣然一笑,正要说服玉麒麟,却被金元宝打断:“娘,您不用说了,我们是不会抛下你先走的。”
金夫人知道俩人情切,不再多话,转向玉氏,正要开口。
玉氏苍白的脸上浮起微笑,明了的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此事全交给您来……”话音未落,玉氏忽然一口鲜血吐出!
玉麒麟惊呼一声,连忙查看玉氏的伤势,这才借着隐隐的灯光看到玉氏的脊背上竟然有数个血肉模糊的深孔,鲜血缓缓渗出,却因为穿的是深色的衣服让他们一时没有察觉,而显然,此刻已经失血过多了!
“娘!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说啊!”玉麒麟哭叫起来。
玉氏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无神,伸手抚了抚玉麒麟的脸,欣慰笑道:“好在咱们逃出来了……还好娘没拖累了你们。”
而此时,一旁的金元宝早已呆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了,恍若五雷轰顶。
“快把你娘放平躺着!”金夫人连忙喊道。
玉麒麟急忙想要将玉氏放平,可是,手却被玉氏牢牢的攥住无法松开。
“麒麟……”玉氏微弱的道,“我不行了,就让娘躺在你的怀里吧。”
“娘……”玉麒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玉氏缓缓抬起手来。
金夫人见状,连忙伸手过去牢牢握住她的手,呜咽道:“惠兰,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毁了你这一辈子……”
“夫人,别这么说。”玉氏虚弱的摇摇头,“出府以后我有了麒麟,我养着麒麟,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就想,夫人她向来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在府里从来不曾有意为难我,元宝在你身边必定也能这样长大……”
而金夫人此时,却只能反复的喃喃:“我对不起你……”
“夫人,后来我见到元宝,我很欣慰,我太喜欢他了,真的感谢你,你把这个儿子养的真好,你爱他……”玉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继续道:“就像我爱他那么多。你给他最好的东西,你养育他美好的品德,你随时愿意为了他去死。夫人,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是娘,你也是娘,我懂你的心。”
金夫人听到这里,再也撑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金元宝慢慢走到玉氏面前。一言不发的跪下,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妇人对自己慈祥微笑,眼前闪过鹅眉山到金府的一幕幕。只觉得心口疼痛宛如刀割,一时茫然,不知身处何方。
玉氏放开金夫人的手,摸索着拉起金玉俩人的手叠在一起:“麒麟。你要爱护丈夫。孝顺婆婆,和元宝,夫人,好好过。”
“娘我会的……”玉麒麟哽咽点头。
“元宝的娘就是你的娘。你不能伤她的心,——不能再伤元宝的心。”
“我懂,我懂,我真的懂了。以后金夫人就是我的娘。”玉麒麟无法抑制的大哭起来。
玉氏满意的点点头,再次看向金夫人。交代道:“夫人,麒麟莽撞。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金夫人握住玉氏的手,含泪点头:“惠兰,你放心,我柳如月在此发誓,有我一天,一定会护住这两个孩子。”
玉氏微笑,转头看元宝,眼中尽是慈爱不舍,张嘴欲说话却是无力,最终只说出一句:“好孩子,娘不能再陪你了。”
“娘!”金元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下。
听到这一声“娘”,玉氏的眼睛蓦然亮起,唇角也带上了浅浅的微笑。
“娘,我是你的儿子元宝。我错了,我应该早点认您……”金元宝悲恸至极。
“乖孩子,不哭,不哭,娘就在这里……”玉氏心满意足的笑着,笑着,慢慢的将手抬起来,伸手抚向金元宝的脸庞……
可是,就在那指尖刚刚触及金元宝皮肤的瞬间,却又重重的垂了下去!
“娘——”玉麒麟凄厉的大喊一声,忽然双眸一黑,晕了过去。
金夫人连忙将她搂入怀中细细宽慰,可是她自己的脸上却是止不住的泪水。
望着母亲含笑的遗容,金元宝只觉得全身冰冷,一些自己从不曾在意的宝贵东西悄然逝去,只余怀中这个瘦弱的身体提醒自己,生他的那个人永远金元宝慢慢俯下身子,将脸贴在玉氏脸上,喃喃的,沉沉的唤了声:“娘。”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了。
而此时,虽然是深夜,柳文昭却是焦急的在二皇子府的大厅中来回踱步,半晌后,终于盼到了缓缓而入的二皇子。
二皇子一脸疲惫的看着他,眯了眯眼,不满的皱眉道:“大半夜找本王何事?希望你的消息值得本王半夜起来。”
“绝对值得。”柳文昭不多废话,立即道,“金府少主金元宝,乃金将军妾生子,非金夫人嫡出,金夫人根本就是混淆嫡庶;金府少夫人江晓萱,乃是一乡野女子冒名顶替,该女子真名玉麒麟,真的江晓萱早就逃婚在外!金夫人和金元宝非但知道玉麒麟的真实身份,还一直帮忙在御前竭力掩饰,共同犯下了欺君大罪!”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有证据?”二皇子听到一半就难掩震惊霍然起身。
“殿下,这样的指控,柳文昭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在您面前说起?”柳文昭语气不知不觉昂扬,人也挺直脊背,一扫以前在二皇子面前唯唯诺诺之势。
“好,好,好!”二皇子朗声大笑,“难怪金府这半年休妻纳妾出走求药如此热闹!我真要感谢金元宝这个情种!还有金夫人这个把别人儿子当自己的养的蠢女人!”
听到此评语,柳文昭脸上忍不住滑过一抹嫉恨之色。
“有此两条大罪状在手,这兵器制造局是一定要转手了!”二皇子笑道。
“不错,有此两条大罪状,兵器制造局可就再也不姓金了。”柳文昭附和道。
忽然,二皇子止住笑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柳文昭,略为警惕的问道:“漏夜告诉本皇子这么个大秘密,必有所图,说罢,你要什么?”
柳文昭见状,当即便微微一笑,直了直脊背道:“不瞒您说,我明早就要叩见太后,将金夫人母子的欺君大罪全盘告白于天下。您也知道,太后和金夫人毕竟二十年来合作无间,姑侄情深……届时若太后心软之下,要把我柳文昭灭口,尚求二殿下救上一救。”
“不错,太后反应确实还难以预料……本王救你,有什么好处?”
“万一我被杀,我在兵器制造局精心布置的内线,可就没人知道了。”
“哦?”二皇子又一次打量柳文昭了一番,笑道:“柳大人如今办事,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口气里满是讥讽。
“不敢,不敢,小人不才,总要为自己的命着想。”柳文昭拱手道。
二皇子眯了眯眼,随即却是冷冷一笑:“本王答应你!”
“多谢殿下!”柳文昭躬身行礼,这才偷偷松了口气,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墨色依旧,却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了吧。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