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黄昏,空气里滋生了几许悲凉。沈扶风与沈扶摇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理了理衣服后便一个坐在窗前缠线,一个难得安静的蹲在地上玩抓石子。
雨潺潺,心惶惶,不知安处。
沈扶风缠了一会儿线,回头看见抓石子抓的百无聊赖的沈扶摇,不由的苦笑了笑。待稳好心情,沈扶风蹲下身来捡了一旁铁盒子里的圆润石子也一抛一抓,陪沈扶摇玩了起来。
沈扶摇喜出望外,眼睛笑得弯弯,声音清脆:“妹妹!”
沈扶风忙答应:“哎!”
沈扶摇再喊一声:“妹妹!”沈扶风再答应一声“哎”!
如此几回之后,沈扶摇自己先喊了一声“妹妹”,又快速的自己喊了一声“哎”,表情单纯极了。
沈扶风终于忍不住笑了……望着沈扶摇纯净的眼神,心里头泛起了不舍,鼻子也觉得有些酸……
恰好沈扶摇也仰起头在望着她,四目交汇时,沈扶风的心倏的一下子软的厉害……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了下沈扶摇的头,声音很轻很轻:“哥哥,你要好好的!我会想你的……”
沈扶摇不知道沈扶风为什么说这个,但看见沈扶风在摸自己的头,只觉得很温馨很喜欢,咧开嘴笑了,露出整齐而白净的牙齿……
因为心无杂质,沈扶摇的笑容如同婴儿般纯净,而纯净就是最炫目的华丽!
沈扶风不愿眨眼不敢眨眼,企图把这一刻这一笑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
外头刮起了风,“呼呼——”
沈扶风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外头。两世为人,她都最喜欢雨声,每每听了雨声就觉得是人间最美的雅乐,让人心神安宁、身心畅快。可今晚沈扶风心思有些沉重,想叹一口气,扭头瞧见满面笑容望着她的沈扶摇,终究是不忍,到底脸上勉力维持了她一贯温煦和熏的笑容。
“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扶风!扶摇!快开门!”
声音铿锵有力,是沈乘胜的声音!
门打开后,沈扶风便看到一身蓑衣的沈乘胜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碗,碗上有盖,沈扶风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猜是药。
果然,沈乘胜将托盘放到沈扶风屋内临窗的桌上,搓着双手,低着头说话:“扶风,你淋了雨,小心别染了风寒。这是你奶特地让我给熬的驱寒的汤药,喝了准保不生病!”
沈氏让熬的药?
沈扶风摇摇头,婉拒:“爹,才刚我喝过姜汤了……”
沈乘胜却很坚持:“姜汤哪有汤药顶用?趁热喝,等会儿可就凉了!”见沈扶风没有动作,沈乘胜又道,“放了糖,不苦!”不等沈扶风说出个“不”字,沈乘胜又补充道,“你……你明日一早就要离家,要是身体里积了寒意,染上风寒,那该怎么办?”
沈扶风了然,果然沈氏怎么会对她起善心?不过是怕她万一得了风寒,误了沈扶桑的事罢了!
沈扶风悠悠的叹口气,没有说话。
沈乘胜原本平静的脸开始着急了,他声音有些不稳的道:“你就听话喝了吧……不然,你娘!”
沈扶风微闭了眼睛,这是吃准了她的软肋了,又拿安氏说事!以往是沈氏,这会却是……却是沈乘胜!她的亲爹爹!
冷风吹进屋里,带来凉气,吹得沈扶风心有点凉了。
她忽然低下头,很轻的问了一句:“爹,我是你亲生的吗?”问完,沈扶风觉得自己有点不应该,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
沈扶风不敢抬头,所以她没有看到沈乘胜慌乱惊疑的表情。
沈乘胜叹口气,慢慢的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脸,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你怨我,怨我无情!我是个不祥的人,打小我亲娘肚子里原本是怀了双胎儿,可生产的时候,我活了下来,我孪生的弟弟却出生不到一个时辰就咽气了。算命的说我命独,我爹后来死于灾荒,我娘恨我,不顾我还不足四岁就把我扔在荒地里,大冷的天,我冻得浑身都是冻疮,是芳林看见我,她哀求你奶收留我……
没芳林,没你奶,我早死了……可芳林生下扶桑难产没多久去了,临去时,芳林求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奶还有扶摇与扶桑……我没用,有时候看到你娘这么辛苦,我就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再娶,让你奶生气不说,让你娘俩跟着受罪……扶风,你恨我也好,心里怨我也好,可我……我想要个后代,我想有子孙,我觉得你娘这一胎肯定是儿子……扶风,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可……”
沈扶风忽然不再想说话,静静的看了沈乘胜一会儿,自己端起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一仰脖喝了下去。
药,好苦!
喝完了药,沈扶风将碗底对着沈乘胜,意思是她喝完了。
沈乘胜脸上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沈扶风忽然觉得有点索然,很想问一句:“我娘呢?我娘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可脑海里却不断闪现安氏每回提起沈乘胜时满脸如同春花绽放的华彩,舌头就打了个结,那话好似染了苦水,被沈扶风硬生生的逼了回去,让她吞的好苦。
沈扶风不再看沈乘胜,转过身去。
沈扶摇早已经站起身来,不解的看看沈扶风又看看沈扶摇。
沈乘胜呆站了一会,几番欲言又止,末了,端着空空的药碗走了出去。
沈扶摇关了门,蹭蹭跑到一角,端了装杏子的碗给沈扶风:“妹妹,吃……甜……”
沈扶摇最怕吃药,他知道,药是苦的。
因此,沈扶摇觉得沈扶风之所以不高兴,也是因为嫌药苦!
沈扶风拈了一颗杏子放进口里,咬了一口,好酸好涩,她不动声色依然笑着说:“好甜!果然吃了杏就不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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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
沈乘胜一身蓑衣行走在滂沱大雨中,眼睛涩的厉害,他眨眨眼,自眼角里流出泪水来……
沈乘胜叹口气,看了看大雨,口里小声嘟哝:“这该死的贼老天,一会儿热的烤死人,一会儿又舀水想浇死人!没个准信!”
沈乘胜进了灶房,沈扶桑口里正在嘟嘟哝哝的烧火,见沈乘胜端着空碗进来。沈扶桑抬起烟灰污黑的脸,脸上明显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爹,她喝了?”并没有听到沈乘胜回答,沈扶桑并不死心,顿了一下又问,“爹往药里头加了什么,我看见爹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说着话,沈扶桑小心的觑着沈乘胜的脸,终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可没见奶给爹个小纸包……爹……”
沈扶桑话还没说完,耳边只听“砰!”的一声。
是沈乘胜摔了碗!
沈乘胜瞪着眼睛,强忍着怒意压低声音:“死丫头,你信不信?倘若你敢说出半个字来,老子关你屋里三年,你要不信,就给我擎等着!”
沈扶桑嘴巴一扁,眼泪就汹涌而出:“娘啊!奶……”
沈乘胜仰天深深的叹口气,终还是狠狠的又瞪了沈扶桑一眼,声音虽低,语调却严肃至极:“给我憋着!不许哭!若把人给招来了,没你好果子吃!”
沈扶桑只觉得眼泪来的更凶猛了,她忍了几忍,抖着肩膀捂着嘴抽噎!
屋内静止了一会儿,直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蔓延在屋里。
沈扶桑首先闻到,吓了一跳,捂住鼻子就要往外跑,人却被沈乘胜一把拽了回来。
沈乘胜虎着脸:“锅里是什么?”说着话,已经自己伸手掀开锅盖。
沈扶桑也探过头去看,锅里头几个红苕黑黑的贴在锅底……
沈乘胜拿手指着沈扶桑:“你!你!你……”声音都有些气得发颤。
沈扶桑低下头,小声道:“我才放了一瓢水,又要往锅底添柴,就……就忘了再添水……”
沈乘胜两眼气直了。
偏沈扶桑这会子不长眼,毫不介意的道:“要不,我去喊扶风来做饭?我以前看她一个人锅上锅下的都忙的转,我去喊她……”又神神秘秘的打听,“我哥又在她屋里?可是真想娶了她当媳妇,也不想想他自己那傻样,就算扶风不代替我进宫做苦役,安……我娘她也不愿意啊……”
沈乘胜猛然转过身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沈扶桑吓了一跳,语无伦次:“我……我……她明明不是我亲妹妹……奶说了要不是看着她长大能嫁给哥做媳妇,咱家才不养她呢……说来,她亏着咱家呢,这么多年了,吃了咱家多少粮食……奶说她都得给吐出来!”
沈乘胜再也忍不住,劈手狠狠的甩了沈扶桑两个大耳刮子!
“你就没长人心!!”
眼见沈扶桑红了眼圈张口欲辩,沈乘胜回头指着一锅黑黑的红苕,骂道:“废物!你不是三岁,你是十三岁啊!三岁时,我就会抱柴禾烧火提水了,你十三了连个红苕都不会煮。你奶把你惯成这个样子,这是害你啊!扶桑!”
沈扶桑见沈乘胜语速有了停顿,见缝插针道:“我奶说了,我不用做家务。我将来是要招夫婿的!我会是一家之主,他得伺候我!”
沈乘胜张了张口,又合住。
沈扶桑自以为自己成功呛了沈乘胜的声,不由目带挑衅的望着沈乘胜。
沈乘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扶桑,你妹妹走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你娘怀着身孕,你奶年纪大了,家务就交给你了,实在忙不过来,我帮你!学着来吧!”
沈扶桑嘴巴一扁,又要哭将起来。
沈乘胜只瞥了一眼,只觉得烦躁的厉害,不耐烦的瞪了一眼沈扶桑:“连顿饭都烧不囫囵,还存了想嫁辛愿的心,赶紧掐了这心思,省的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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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终于十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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