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里正!
沈乘胜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望着远处走来的里正,虽心里明知道,还是不甘心的望向里正身后,可,那里只是虚无的空气罢了。
沈乘胜觉得心里很空,心上给谁挖了个口子似得,他头也有些晕乎乎的,身子还有些摇摇晃晃,伸出手来比划着:“这么大,只这么大,好小好软张着嘴在哭,我一抱她就不哭了……跟个猫娃似得偎在我怀里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我见她的第一面……后来她会咯咯的笑,会满地爬,会搂着我的脖子娇娇的喊我爹,不高兴了会嘟着嘴大眼睛瞪着我……我给她用木头做推车子,她推着到处跑,逢人就仰着头说‘我爹做的,我爹做的’,她生的好,好多人都看不够,有人给她一个柑橘,她舍不得吃,非得巴巴的拿回家给我和她娘分着吃,从小就那么懂事可人疼……”
沈乘胜捂着脸,一个老爷们竟然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怕,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啊……”
里正这一路上不住的在心头盘算,沈家只怕要走鸿运了。凭着沈扶风那令人惊得掉下巴的好容,指不定还会做了皇帝老儿的妃子。那这沈乘胜一家可不就是那啥皇帝的亲戚了,叫啥?皇亲国戚!
里正原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要恭维沈乘胜,哪里晓得一回来就看见沈乘胜这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拿言语安慰:“你也是作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你娘对你有活命恩,你也是没的法子了……
扶风生的跟仙女似得,咱们这样的柴门小户当真架不住。就算哪个不怕死的大着胆子果真娶了去,也不定有那能力守住啊!这都是命,她的命!咱也别光顾着难过,好歹往好的块想想,兴许她还真能搏出富贵来!走吧,等会让沈园外头的侍卫听到了哭声,别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给咱扣下来……我还得去领杨爱姐来沈园,那也是个可怜见的孩子!哎!那彩蝶怎就那么狠心……”
里正说着话,背着手叹口气后,又弯下腰去拉沈乘胜起来。
沈乘胜俩脚跟被钉在地上了似的沉的很,他口里兀自道:“你不懂,你不懂!是我自私,是我私心啊……我对不住她!”
里正听的丈二摸不着头脑,又心急要亲自带杨爱姐来沈园的事,拉了沈乘胜几下见拉不起来他,心里一犹豫,咬了咬牙,将才得的三十两银子放在沈乘胜手头边上,丢下话:“乘胜老弟,你哭一会儿就走吧,可别惊动了上头来的侍卫,瞧见没,那边穿锦衣的!我先忙活去了,等回头空下来,老哥请你家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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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是一处无主的大园子。
沈扶风曾听安氏讲过,说是沈园原本是有主的,庄子上人传是一个武将修得。那武将偶然路过沈家庄,喜欢沈家庄的平和朴实,便在沈家庄置地修了这么大一个庄园,谁想修好之后,那武将还未来得及从朝上退下来就出了事了。这庄子也不知是何缘故,上头也没人来收了去,当地的官员也无人理会,一直任着园子无主,这倒是便宜了沈家庄的人。
沈家庄的人一辈子顺乎惯了,守着个大院子可不敢造次。只历年的里正会在村里抽选一批能干的妇人定时打点这园子里的花草扶疏,沈家庄遇到了丰收年或者普天同庆的大事便会召集村子里的男人在沈园宴饮一番,饶是此,沈家庄的人仍旧觉得这事做的不大厚道,有点对不住那修园子的人。
“姑娘,瞧着外头天色又暗了下来,只怕等下又有瓢泼的大雨泼下来……”一名穿着松江色团花褙子中年妇人撩开帘子,笑语吟吟的捧着一把芍药进了屋里,“林公公说这屋子久没人住,缺点人气,让弄些花儿冲冲,也多点生气。瞧瞧,这是今早才开的雨后芍药,还带着雨珠子,倒衬得更娇嫩了……掐好花回来时我瞧见园子里的野喇叭花开的热闹,顺手扯了些带花的藤蔓,拿了捆芍药,姑娘看着可觉得养眼?”
沈扶风忙笑着站起身来,冲那圆脸的中年妇人微微行了个礼:“李姑姑。”又赶紧从炉子上提了茶壶,一边忙着倒茶水,一边笑吟吟的招呼着中年妇人:“昨个天热的还让人直受不了,今个儿忽又冷的让人受不了,李姑姑快来喝杯茶暖暖……”
说着话的同时,沈扶风已将盛满茶水的甜白瓷碗双手端到李氏的面前,李氏略微一犹豫,低着头接了茶碗,口里道:“姑娘,总这么客气!”又拿手指了指她放在桌子上的芍药,脸上全是笑意,“姑娘,瞧瞧这花……”
沈扶风“呀”了一声,她是喜花之人,见了自是心生欢喜,一面口里称赞:“姑姑好雅致的心思,拿了这野喇叭花缠芍药……”又去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个青釉花瓶来,往花瓶里盛了水,方将那芍药并着野喇叭花一起插了进去。
李氏凑过头来与沈扶风笑着欣赏芍药,又道:“姑娘对我倒不用客气。我又不是什么正经宫里出来的嬷嬷,左不过是大人们临时请来帮忙照看的人,实在是称不得姑娘一声姑姑……”
李氏说话间,拿眼梢的余光打量沈扶风,见她虽瘦弱却自有一番灵动脱俗之姿,又合上那芙蓉花般的容貌,心里不由暗暗上心,说话的声音连带着都显得更为小意。
“瞧,可不都怪我!到现在,我还没有给姑娘好生说道过,也难怪让姑娘误会!”李氏押了一口茶水,圆圆的脸上满是温润的笑意,“我婆婆是成德年间的宫女,在成德十八年蒙天恩得了恩典放出宫来。因先头在宫里时曾照看过当时刚入宫的林公公,牢林公公一直挂念。这回林公公来当差,就特地选了咱们洛州府。林公公也算是个长情的人,特地去看望了我婆婆,我婆婆听说林公公这趟出来带的人手不足,看我手脚还算利索就让我过来顶几天用……我也不是远人,家就住在遂平县城里……”
李氏说到这里,就拿手拨弄了下花瓶里的芍药花,将发黄的叶子给掐掉,头也不抬的随意道:“我在家时就喜欢侍弄花草,家里院墙一溜都种着烧汤花,那花一到做饭的点就绽开,过了点就合上了……我婆婆早年在宫里学了方子,会拿那花做胭脂,好像还说那花有个学名叫紫什么……”
这个沈扶风是知道的,便端着茶碗笑着回了一句:“是紫茉莉吧?”
李氏“啊”了一声:“可不就是,瞧我这记性!姑娘呢,你喜欢什么花?”
喜欢什么花呢?其实,什么花,沈扶风都喜欢的,美丽的花打扮天地也打扮人的心情。
不过要说最喜欢呢,还是当属桃花。
沈扶风最喜春日,春日里春风一吹,桃花如红云一般蔓延了整个天地,灼灼连绵,整个天地都透着恣意盛烈之美。老人们常说:“好花需要绿叶配!”可桃花就是个例外,一树一树的纵情肆意的绽放,开的果断,落得潇洒,是极了一场绝版的青春。只可惜古往今来不少文人骚客却称桃花为骄纵之花,并以花喻人,说大凡爱桃花者,其性情必冲动任性,却独独忘了桃花开在料峭春寒里,花败后又能结下鲜美多汁的桃子。
李氏问沈扶风喜欢什么花,这本是平常的问题,只是沈扶风还是下意识里还是说了个模糊:“好看的花都喜欢!是花都好看!”
李氏神情微微一愣,只一瞬脸上又恢复了温润和煦的笑容,她眯了眯眼睛,嘴角弯弯,笑着絮叨:“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婆婆说当年林公公在宫里也挺受气,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公公也算熬出头了。这回林公公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沈扶风抬头看了李氏一眼,便听李氏解释道:“嗯,林公公也是咱们洛州府生人……”
如此说来,李氏、林公公与她都算是老乡了。
只是,听李氏说林公公衣锦还乡,沈扶风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诧异与别扭。
李氏坐下来拿了针线筐里的针线,与沈扶风一起在给素缎帕子滚彩线边,时不时与沈扶风说上两句:“林公公家里弟兄多,他家是咱们隔壁县西平那里的,听我婆婆讲,他们庄子是个有名的坑洼地,年年最怕暴雨,雨一下,地里的庄稼连根都烂掉了,是个常打饥荒的穷乡……他家常年吃不上饱饭,后来林公公的爹就带着林公公一家子迁到了京城附近靠给人帮佣过活,也是生计艰难,又与净身师搭上了话,便舍了年纪还小的林公公……谁也不曾想他如今这么威风,可不就是我婆婆口里常说的这‘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就是我婆婆提起林公公一家子现在在京城里吃香喝辣八面风光的情形,那也是唏嘘不已……”
沈扶风心想,这外人看着是衣锦还乡了,只怕林公公心里总归还是会有些意难平吧!不知怎地,沈扶风听李氏提起林公公,脑海里不自觉就会想起后世那首《把根留住》。
沈扶风也只是在早上由里正领着时才见了林公公一面,印象里林公公是个中等个,微微有些发福,白白净净的,说话很是客气,声音听上去软软柔柔的,并不像后世电视里演的那样声音尖利。
沈扶风见李氏说话时会不时向她投过一瞥,便也“嗯,这样啊!”“难怪如此,原来这样!”“那后来呢?”、“啊?竟然?”……这样与李氏搭着腔。
李氏来之前是经过婆婆提点的,知道这次大选宫女里头也是有文章的。比方眼下这位,就是林公公特别留意过的,那后头的造化也定然与其他不同。不说别的,就说眼下,这需要人陪着的,又可单独住一间的初选宫女可不多。
李氏有心多说几句,与沈扶风套套近乎,又见沈扶风也算是个知情知趣的,也会出声附和她,不由顺着话茬多说了不少话。
“林公公和我婆婆本是同乡,又在宫中有过交情,林公公这趟来还去了趟我家,和我婆婆说了不少的话……我婆婆年纪大了,爱唠叨,倒让我跟着长了不少的见识。就拿这芍药来说,听林公公与我婆婆唠嗑,皇后娘娘最为不喜,贵妃娘娘却喜爱的紧,贤妃倒是跟姑娘一样,什么花都喜欢……丽妃则喜欢桃花,她所居的宫被圣上赐了名桃源殿,说是满宫植了不少的桃树,逢春时桃花开得跟绮丽,像红云似得,引得满皇宫的人都去观赏,圣上就下了旨,准丽妃三月三办桃林宴,遍请京中公卿贵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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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眉的章节一般都比较长,所以正常情况下上架前就不会加更了。《锦上春》这本现在在新书榜里吊着尾,觉得还是挺危险的,姐妹们看书的时候,倘若有票,还烦请顺手甩几张票出来~
这章写到野喇叭花,小眉不由有点想老家了。每逢四五月里,老家公路两旁会生出好多野生喇叭花,小小的,粉白的颜色,点缀在草地里,有时里头还会生出蘑菇,小眉在老家时便会和老妈一起骑着车过去采蘑菇~~
感觉想家了~·
姐妹们别忘了,收藏哦~~这个真的很重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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