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的脱毛膏计划失败后,家庭财政愈发困难,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拮据了。
温婉家里能卖的都给温夫人卖了,能典当的都给温夫人送到典当行里了,可是开销依旧庞大,李敢几次想提出把温婉赠送给自己的金钗折价卖了,但是一直忍着没有说。
他是怕温婉没了金钗,就不要了一头青丝,真的跑到那家寺院去做尼姑了,还拉着自己要去做和尚。
要不把自己那一包袱书籍典卖掉,李敢心想。
那包袱里全是宋代科举考试的必读书目,现在是大考之年,天下的读书人都云集在汴京城里,李敢觉得自己的书籍应该有个市场。
特别是那数十卷的欧阳修文集,装帧精美,品相上乘,要是搁在千年后,放在拍卖行里,估计能拍个几百万刀来。
李敢知道宋朝的刻书印刷业正是朝阳产业,书籍不再像唐朝那样千金难求,但是好书还是能值不少钱财的,像欧阳修这样一个文坛领袖,开一代文风的人物,依他在宋朝读书人心目中的位置,估计他的文集一定能值个不少钱。
“不行!”
“不行!”
温夫人和温婉听说李敢要买书,都斩钉截铁投了反对票。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黍!”温夫人用宋朝仁宗皇帝的名言来驳斥李敢。
李敢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完全是重文抑武的宋朝统治者笼络民心的一种洗脑工具,那意思是说,大家都来读书吧,不要耍刀弄枪了,结果弄得宋朝武力不张,最后凄凄凉凉被来自北方的野蛮民族所灭。
温婉也是满脑子学而优则仕的观念,劝李敢要抖擞精神,来年再战,自己要做李敢的坚强后盾。
李敢还是摇头,自己一肚子的数理化知识,文科虽然也不赖,写写白话文还差强人意,但是应付宋朝那繁琐的科举考试,埋头写文言文的四六文,那可不是自己能轻松玩得转的。
腰缠万贯不如手有绝活,李敢再次强调自己要弃文从医。
他举起了苏轼的例子。
这个四川来的高个子,才华盖世,据说被上上任的皇帝誉为丞相之才,可是现在他在干什么,在黄州的东边的山坡上种地,还给自己取了一个“东坡先生”的外号。
你以为他种地是为了陶冶情操、锻炼身体,你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他是迫于生计,没办法才种地。
这苏先生不仅种菜,还当起了小贩卖袋子。原来宋朝的低级官僚的工资发放不是货币,而是实物,苏先生因为乌台诗案被一贬官再贬官,只能领厢军装粮食的袋子当工资。因为袋子滞销,苏先生没法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少,这才无奈扛起了锄头。
才高自己比不过苏先生吧,李敢说得头头是道,连苏先生都要扛锄头,不如自己早点拿起手术刀,早些储蓄点熙宁元宝,今后的日子也过得更踏实惬意。
温夫人哪知道这个李敢已经不是以前的李敢了,她虽然或多或少听说过苏轼的事迹,也对苏轼的遭遇喊冤叫屈,但是对李敢的这番表白还是有些不以不然,她认定眼前的年轻举子一定是会试失败后的一时想不开,意气用事,以后多开导开导,他还是会坐回在贡院的考桌前的。
温夫人也不急于一时半刻让李敢放弃弃文从医的念头,眼下最为要紧的是救活自己的丈夫,他毕竟行伍多年,还是有一些友人下属,只要他能醒过来,也许就能撑过眼前这难关了。
温夫人把脸贴在丈夫的耳边,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幻想着他能回应自己的呼唤。
这天下的士子谁不图个“金榜题名”,温婉对李敢的想法感到不安,眼前的李大哥怎么变得这样消极避世了,那还是以前那个老是在自己面前描述自己恢弘的仕途梦的年轻举子。
不过她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女人,就该听男人的,也就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李敢真是要做医馆的郎中,自己就坐个医馆的女掌柜,帮他打理内务。
再不卖书,家里恐怕就要揭不开锅了,李敢再次坚持自己的提议,而且温康的治疗费的缺口还大着,毕竟书没了以后还可以买回,人没了就没了。
温夫人听李敢提起自己的丈夫,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浑身颤抖,手脚麻木。要是温康真的想李敢说的那样永远不会醒来,对她来说,那可是天塌地陷的事情。
“卖吧!”
温夫人点头同意了。
李敢遵照温夫人的建议,提着一包袱书籍到了相国寺书肆。
这相国寺书肆是北宋最大的图书集散市场,李敢到了书肆里,发现摩肩接踵全是头上裹着方巾的读书人。
“公子真的要出售这些书籍?”
一位书铺的店主一脸疑惑地问李敢,这读书人无不爱书如命,哪有亲自提着自己的旧书籍来叫卖的。
“在下已经有了这些书籍,这是盘出来的重复购置的书籍!”
李敢撒了一个谎,没办法,无论在哪个年代,想要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纯纯粹粹我行我素,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番讨价还价,书铺主人以五贯铜钱,收购了李敢带来的所有书籍。
“这是份小报?”
李敢发现书肆里有各种各样的小报,大多是a3大小的幅面,十来页的样子,非常畅销,来来往往的人几乎人手一份地捧着在读。
“是的,本店的小报和普通的不一样,它可是根据新出的《邸报》誊抄的,每份只要三文铜钱。”
书铺主人点点头,建议李敢买一份阅读。
李敢从怀里排出三个铜钱,取过一份,拿着小报,蹲在一棵树下,翻阅起来。
这小报里除了报道汴京城里近期发生的事情,果然绝大部分抄自朝廷的《邸报》,里面很多是官府的通告和臣僚的奏议,李敢在里面读到一则消息,大致是说今年的殿试要延期举行,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殿试!
那可是皇帝亲自主持,会试中举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的终极大考。李敢想起了秦观,看来这个风~流才子又可以在樊楼多盘桓一些日子了。
最后一页是一则通告,公布了几个民间郎中特补为翰林医官的名单。
“哦!”
这宋朝原来从医还是有当国家公务员的机会。
李敢再一细看,傻眼了,这翰林医官虽然不问出身,不问籍贯,但是居然然要求必须是四十岁以上的郎中。
中医师越老越吃香,看来这事果然不假。
李敢怀揣卖书换来的铜钱,回到了温家,没想到秦观居然到了温家找他,他是来给李敢送书的。
秦观送来的是王安石的一册奏章和策论文选,书页崭新,墨迹未干,显然是他刚刚誊抄的。
“书是秦某去年赴京赶考前,随苏轼大人到江宁拜谒荆国公后,国公赠送给在下的文集,秦某抄了一本。”
秦观一边把文集郑重地递到李敢手上,一边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仿佛这本文集就是科考的敲门砖金钥匙,有了它,就能摸到殿试的大门。
秦观送书当然是为了报答李敢当日的救命之情!
李敢接过书一脸尴尬,自己刚刚把自己拥有的所有书籍折价出售,其中就有王安石编撰的《三经新义》。
“李敢贤弟,殿试要延期了,秦某在京城还要多呆上一些日子,你要是有空,秦某带你去几位秦某熟悉的大人府上转转,向他们推荐一下你这位少年俊彦。”
李敢没有拒绝秦观的邀请,毕竟自己要在这北宋活得更舒心些,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绝对不会是一件坏事。
秦观走后,李敢翻开王安石的文集。
冗官、冗费、冗兵、极弱、积贫……
里面全是全是王安石对北宋时弊的分析阐述,李敢读着读着,在身为医生的他看来,这哪是一本普通的文集,这简直是一本病历,一本江山社稷的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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