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凡挑着担子艰难的从山腰的瓜棚往回走,筐里装的是长熟了的西瓜,每个筐里两个。筐子里垫着稻草,西瓜小心翼翼的放在草上,上面又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稻草。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大冷的天,可他已经满身是汗了,脚却被冻的麻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出门前,嫂子赵金娥专门给他穿了双厚棉鞋,可现在那双鞋被雪水浸透,里面的棉絮也被泡湿,脚更冷了。
远行无轻负,这两筐西瓜感觉比两筐石头都重。
雪屋里总共有十九个西瓜,一个瓜运到洛阳能卖十两,一百九十两银子,对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白一凡现在读的是村里的私塾,也就是认个字而已,要想参加科举考试非得上书院不可。
私塾先生那里,一年给几根干腊肉足以,而要上书院那就得一大笔钱了。为了给白一凡凑去书院读书的学费,兄嫂二人整日愁眉不展。
也正因为如此,白一凡才灵机一动在半山坡上种了西瓜。
“小凡,把担子放下来!你是读书人,肩膀头子嫩,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赵金娥看到白一凡满头大汗,急忙冲出屋子,将担子抢过来,一只手举着轻松的丢进了屋内。
白一凡窘的脸通红,自己这个身板真是弱啊,和嫂子这种干惯了农活的真是没法比。
赵金娥嫁到白家之后,多年没有生养,现在一心想要让白一凡早点结婚多生几个孩子,然后过继一个儿子给自己。白铁衣也赞同她的想法,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毕竟也是白家的至亲骨血,比从牙行的人贩子手里买的孩子,还是要亲切的多。
最近这段日子,媒婆都快把白家的门槛踏破了,白一凡不好拒绝兄嫂,只得推脱说自己要到书院读书准备考秀才,才算是勉强敷衍过去。
“担子里什么?还真有些分量!”赵金娥一边用毛巾帮白一凡拍打身上的积雪,一边问道。
白一凡笑着将竹筐上覆盖的稻草扒开,赵金娥惊的目瞪口呆:“我的皇天啊,真是西瓜啊?这一个大西瓜就能顶你哥哥在衙门里干半年啦!”
赵金娥也听说过,十冬腊月的时候,洛阳城一个西瓜能卖十两银子的事情,只不过她觉得白一凡自小就没摸过锄头,哪里会摆弄瓜果。
没想到,四个绿莹莹的大西瓜就摆在了自己眼前!
一个西瓜十两,足够买一头大水牛了!这筐里装的哪是西瓜,分明是四头膘满肉肥的大犍牛啊!
“这几个是熟透的,还有十五个也就这三两天就要熟了,等过两天一起拉到洛阳城卖了!刚才卖了一个瓜,这个钱嫂子你收着!”白一凡将那两锭官银递给了嫂子。
“好,好,好!”
赵金娥看见那两锭银元宝,一手捧一个,喜的合不拢嘴,连道了三声“好”!
这还是她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两锭银子!亮晶晶的银子上挂着雪白的银霜,捧在手心中沉甸甸的,爱死个人啦!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前些日子见过的那几个腰粗屁股圆越看越喜欢的村姑,又都不顺眼了,这种土里土气一个大字不识的野丫头,怎么能配得上自家这个识文断字的小叔子?
怪不得人家都说,这读书人是天上星宿下凡呢!咱家小凡,哪怕是种地,都能种出元宝来!
“小凡,这银子你自己收着,我听你哥说,写小说得用什么‘点睛笔’、‘晶砂墨’,听这名字就知道不便宜,再说你也该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转过年就该考书院了,读书人就该穿的体体面面的,出去甭让人笑话!“
赵金娥不由分说将银锭塞到白一凡的袖子里,白一凡笑了笑只拿了一锭。
一家人如果太客气,那就显得生份了,马上就要过年,这点钱除了买笔墨之外,剩下的干就用来置办年货好了,反正便宜不了外人,肉烂在锅里的事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嫂子把娘家陪嫁的镯子都卖了给自己买了晶晷,如果白一凡再不努力写小说,那真是没脸见家人了。
写的好不好是能力问题,肯不肯努力写,是个态度问题。
进城买了点睛笔、晶砂墨,花掉五两银子。
白一凡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贵,南海观澜书院制造的上品点睛笔,张口就是五百两,西京玄武书院制造的上品地心晶砂墨也得三百两银子一方。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白一凡只能买最便宜的下品,笔墨都是那家名叫“墨晶斋”的店铺自制的,点睛笔三两银子一杆,晶砂墨二两银子一方。
这也就罢了,更可气的店家一眼就看出白一凡身上的灵力微弱,根本不足以在晶晷上写小说。
于是,又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两张嵩阳书院制造的“引灵符”,据店家说,每张“引灵符”蕴含从九品的灵力……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沐浴更衣,焚香三拜,敬天敬地敬往圣先贤。
点燃了“引灵符”,黄裱纸化作一道青烟袅袅上升,上面的符文绽放出金光,射入晶晷。
刺破中指,在盛满清水的砚台中滴入一滴血,用混着鲜血的水研磨,这个被称作“醒墨”,唤醒晶砂墨中蕴含的灵气,同时也为文章打下作者特有的烙印。
凝神静气输入一道微弱几不可查的灵力,晶晷表面如水波荡漾,转瞬即逝。
白一凡听说,如果有从九品的灵力修为,就能神魂出窍进入神宫幻境,可是自己眼前还是那块光洁如镜的晶晷。
唯一的区别,是晶晷的左下角,多了一个龙形图案。
寸许长的一条龙,头角峥嵘鳞甲飞扬,倒也颇为威武。
拿起点睛笔,蘸饱晶砂墨,按照墨晶斋掌柜的嘱咐,白一凡在晶晷上写下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住址等个人信息。
还得想个好听的笔名,笔名叫什么呢?看看窗外夜色已深,夜未央!
白一凡隐约记得,古代写小说的人,都叫这个生,那个生的,历史上这些“生”们,白一凡印象最深的就是:未央生。索性就拿来用了,反正不会有人追究自己盗用笔名。
写完这些简单信息之后,白一凡迟疑了许久都没有落笔。
立志容易,写书难,咬牙放屁发狠要写一本好书,真提起笔又再次有了熟悉的便秘感觉。
白一凡咬着笔头踌躇了好一阵子,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前一世看过的小说真不算少了,很多故事情节都记忆犹新,只是真让自己写出来却力有不逮。
这种场面,白一凡并不陌生,前一世的时候自己就尝试过,明明满肚子的故事,就是不会写,熬了一整夜最多也就是干巴巴的二三百字。
眼看窗外已经月上中天,白一凡还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搜肠刮肚,猛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过写作的三要素,时间、地点、人物。
也罢,先写个设定然后再慢慢构思情节、雕琢文字。
主意打定,白一凡又发了好一阵子的呆。山村的北风呼啸,吹过干枯的树枝,如同鬼哭之声。透过窗户,看到月光为古树镀上一层银色,树枝被风吹的东摇西摆,像是妖物张牙舞爪,令人望而生畏。
树妖?
白一凡灵机一动,提笔在晶晷上写下“树妖”二字,随即联想起聂小倩、宁采臣、燕赤霞,还有那个著名的兰若寺。
白一凡随即写下:
书名:兰若惊魂
作者:未央生
时间:古代
地点:兰若寺
人物:聂小倩、宁采臣、燕赤霞、树妖姥姥、黑山老妖等
写到这里,白一凡又开始发愣,后面怎么写?
这个冬夜,格外的寒冷,白一凡顺手拿起桌边的一个酒壶,里面是刚刚酿出的新酒。
喝口酒暖暖身子再继续吧。
大唐武周年间喝的还是那种未经蒸馏的低度酒,白一凡前世习惯的那种高度白酒,要到北宋末年才问世。武松在景阳冈上连喝了十八碗,其实也是低度酒,如果是十八碗二锅头的话,武二爷早就醉死了。
高度酒必须窖藏之后,用新酒勾兑陈酒才会绵甜适口,这种刚出锅的新酒暴烈无比,喝到肚子里立刻就升起一团火。
虽然口感欠佳,但是比起那种没有经过蒸馏的米酒来说,还是强了不少,起码这算是酒。
越是没有思路,就越多喝了几杯,用酒精提振文思的做法显然是错误的,尤其是这种辣死人的原浆新酒。
半壶酒下肚白一凡就感觉头晕眼花,房子和家具都开始旋转。
片刻之后,他脑袋一歪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晶晷上那几个孤零零的毛笔字,闪烁出一阵微光,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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