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石洞,迈步沙滩上时,两人均长吁口气。
龙鹫立刻跑到海边,通过海水倒映,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顿时展现眼前。果然,因胄石的奇异复原之力,自己面上疤痕已全部去除,这才是真真切切,原原本本的自己啊!
方盈亦对龙鹫端详片刻,说道:
“真看不出来啊,去了伤疤后,你倒不再是丑八怪,反而是个俊小子了!”
龙鹫欣喜异常,他心知这一切都是拜方盈所赐,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而在充足日光下,他见方盈轻纱薄翼、长发垂腰、婀娜娉婷、粉面朱唇,当真美如画中的绝色妖仙,依相貌来看,估摸着比自己大两三岁左右。
见龙鹫神情呆滞,方盈当即喝道:
“走,别发呆了!”
很快,两人步出沙滩,进入一片干巴巴似骨骸般的红木林。
龙鹫此时心绪渐渐平复,跟在方盈身后,不仅想道:我该去哪?是跟着她四处晃荡,还是回龙池武府?
一想到龙池武府,他就惦记起以往许许多多事,常年所受的屈辱,武府中人冰冷的目光,父母临死前的面容,以及当下无依无靠的少女丁瑶,诸多念头,骤然一齐涌现,还有自己无缘无故在饭桌昏迷一事,也是需要解开的谜团。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走出一大段路,终于远离海边,方盈忽地停下脚步,深喘口气,寻了块石头下坐。
“喂,姓龙的,我走累了,过来,给我敲敲腿。”方盈招呼道。
龙鹫一愣,心想自己多年在武府中虽毫无地位,毕竟也是少爷,这等下人之事,还真从未做过。
不过他还是依言照做,蹲在方盈身旁,给她敲腿。
“你好像心不在焉的,在想些什么?”方盈早已瞧出龙鹫心思,问道。
龙鹫摇摇头,默不作声。
“我说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我想知道任何事,你都得告诉我。”方盈冷冷道。
“是……方盈姐,我在想,我们该去哪里?龙池武府中,还有我不少家人,若我没死,是否得令他们知晓?”龙鹫喃喃道。
“哦?龙池武府?似乎是这一带的二品武府,呸!我才不放在眼里。不过真想不到,你居然是位武府少爷,只是……既然是少爷,他们为何将你葬在那种鬼地方?你快把你身世说来给我听听。”
龙鹫点点头,于是,从他在龙池武府出生起始,直至饭桌上昏迷倒地,被人安葬,期间包括幼年一场改变命运的大火,因狩猎意外而死的父亲,病患身亡的母亲,以及在武府中受到的各种歧视和凌辱,均毫无保留地告知了方盈。方盈只细细聆听,未插一言。
“你可想知道,为何昏迷倒地,被莫名下葬么?”沉寂良久,方盈才问道。
龙鹫一惊,察觉到方盈似乎知道什么。
“我告诉你吧,你是被人下毒了!”方盈面无表情道。
“什么?方盈姐,为何这样说?”龙鹫急问。
“首先,我初见你时,你气色就略显异常,而后,我刺穿你胸口时,又见喷出的是一团黑血,所以足可断定,你是遭人下毒加害。”
“谁?是谁下了毒?!”龙鹫面色黯淡,追问道。
“以我估计,那种场合下,多半是武府中人,若是府外人士,想要下毒就未必有那么容易。再说以你那半吊子修为,府外人士想要杀你,一刀砍去你头颅即可,无须如此麻烦。恐怕……是武府中有人想要你名正言顺地去死,才用这种卑鄙手段吧。”方盈依然漫不经心道。
“可是……我在武府中历来是个毫不起眼的窝囊废,怎会有人想毒死我呢?!”龙鹫大声问道。
“你这小子,真是涉世太浅呐……”说话间,方盈站起身来,“你认为自己无用,别人可未必这么想。总而言之,你定是某些人的绊脚石,他才会处心积虑地对付你。算了……谅你也不太懂,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听完方盈分析,得知下毒一事后,龙鹫已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此刻更是气得咬牙切齿,胸中一团怨气,冉冉升起。
直至方盈挪步离去,两人相隔十多步远,龙鹫才神情呆滞地缓步跟上。
走出一阵,方盈又问:
“龙鹫,你先天是何命性,修炼到哪一层次?”
“命性修罗道,体之阶武生层次。”龙鹫回道。
“呀……修罗道的命性,可不多见。按理说,修罗道悟性颇高,不下于我们天道,外加阴阳渡劫丹之效,你日后修炼,必定突飞猛进。且修罗道肉身坚强,于六道中仅次于畜生道,一旦得到胄石,更是如虎添翼。只是目前你武阶修为实在太差,与人对敌,只怕不堪一击。”
听闻方盈描述,龙鹫心潮涌动,又想方盈居然命性为天道,怪不得擅使神符。天下符师寥寥,天道命性者则居一大半。
“我幼年深受重创,筋脉大损,在武府中丧失习武资格,现今也只会一些粗浅招式,还是我偷学来的。故时至今日,才步入武生层次。”龙鹫凄惨回道。
后天武阶修炼,体之阶为第一阶段,重在锤炼肉身,而体之阶,又可分为八大层次,依次为:武徒、武生、武士、武师、教头、宗师、大宗师、阴阳宗师。到能区分力之阴阳属性,突破阴阳宗师后,方才有机会踏入到气之阶境界。
“不必着急,你大可慢慢来。”方盈一拍龙鹫肩膀,含笑说道,“日后……你也定能明白,在这世间,力量大过一切,有时太过仁慈,反而会葬送自己。所以你须得好好利用胄石和阴阳渡劫丹,尤其是那块胄石,它的神奇功效,可远不止改善肉身那么简单,渐渐你会明白……”
“嗯!”不知为何,对于方盈这番叙述,龙鹫此刻深感认同,犹如拨开心头云雾,显得无比清晰。
“方盈姐,我们是去哪?”隔了半晌,龙鹫终于问道。
“我嘛……自然是为了躲避仇家,至于你,现在是我随从……不过,看你情形,似乎是想回那龙池武府?”
“是!”龙鹫坚定回道,他深知此刻心中复仇欲望便如热焰般熊熊燃烧,无论是谁下毒,只须查探清楚,定要抓来千刀万剐,方能泄恨!
况且……府中还有自己未过门的媳妇丁瑶,现今她举目无亲,极有可能被那对自己下毒的奸人迫害,此正是燃眉之急!
龙鹫深知,自己从小便与丁瑶指腹为婚,两人父亲更是生死之交。自丁伯伯将丁瑶交托给龙池武府后,丁瑶就对他们一家尽心尽力,非但毫不嫌弃他这整日戴着面具的丑八怪,更在母亲生前对其任劳任怨地照顾,这份恩情,实在报答不尽。而眼下龙鹫突然“亡故”,丁瑶伤心欲绝的同时,处境更是极为凄惨,不回武府,实在难以心安。
见龙鹫神情坚决,方盈倒也一怔,沉吟片刻道:
“嗯……也是,睚眦之仇,须抵死相偿。那个对你下毒之人,是该查明后杀了。好吧,反正我也有些私事要办,先容你回武府一趟,日后再来找你,不过,你倒是以何种身份回去呢?”方盈问道。
龙鹫一愣,直至此刻,他才想起,对武府中人而言,自己如今已是个被落葬的死人,其实任谁都想不到,他非但没死,此刻还容貌复原,脸上疤痕全部去尽,可谓是改头换面,就连嗓音,都和以往带伤时大不相同,换言之……若回武府,绝然不会有人认出他来……陡然间,一个念头,流遍他的全身!
也即是说,自己能以崭新面目回归武府,隐藏身份,暗中查探!以及拯救那身陷危机的少女丁瑶!
而这一切,仅有的阻碍便是先要通过武府测试,顺利成为武府门生,不过得益于那块胄石和阴阳渡劫丹,应当不在话下!
龙鹫热血上涌,越想越是激动,方盈微微一笑道:
“我想你也明白,最好方法,便是掩藏身份,潜入武府。不论如何,暗中行事,总要方便得多。只是须小心谨慎,不能露出马脚,否则你难逃一死!我那胄石,可是千辛万难偷来的,你不能轻易就死了!”
“偷来的?”龙鹫一怔,望向方盈。
“是啊!你定还不知我的外号……”方盈笑道,“世人称呼我为‘魔盗’,‘魔盗’方盈,正是本姑娘我!”
龙鹫点点头,倒是不知方盈这一身份。
“好,既是如此,我们兵分两路,你回你的龙池武府,我则去处理我的个人要务,回头再见。”
言毕,方盈一个转身,一个纵跃,就踏上枝头,两腿一蹬,犹如离弦之箭,直窜出了老远。龙鹫心道:到底是气之阶的强者,快捷如燕,我无法相比。
与方盈分别后,龙鹫一路疾行,即朝龙池武府而去,很快,便钻出红木林,来至一条急流之旁。
此刻他神清气爽,半点都不觉得劳累,若是以往,这种行路速度,实在连想都不敢去想。
就当龙鹫准备跨过急流时,忽然,对岸显现两个身影,似有两人,正在树下休歇。
只见这两人身着鲜红色布衫,一身家丁装扮,无论身材相貌,龙鹫均万分熟悉,居然是龙池武府的两名家丁----王通和陈尚阳!
对这两名家丁,龙鹫可谓相识已久,他们是武府大少爷龙秀铭的下人,而龙秀铭,即是龙鹫堂兄,亦是府主龙庭玉的独子。也是因为服侍龙秀铭已久,虽是下人,但他们素来心高气傲,尤其是对龙鹫,更是不放在眼中,常年冷嘲热讽,待龙鹫父母亡故后,甚至敢当面斥责龙鹫为“废物”。
赫然,龙鹫想起方盈话来,说方才是由两名下人,将他葬于石洞,显而易见,必是王通和陈尚阳了。
龙鹫气往上涌,也不及细想,就大步跨过急流,来至两人身前。
王通和陈尚阳正笑谈间,忽见有个少年疾步而来,都是一怔,只见这少年满身污垢,穿着一件镶金丝的寿衣,正朝他们瞪视,这件寿衣,尤其令他们感到眼熟。
毕竟将龙鹫“尸身”装入棺材时,他们也曾亲眼目睹,且因是下葬一名嫡系少爷,这身金丝寿衣,也是请人特制,此刻竟重新显现他们眼前,只是所穿之人不同,使得王通和陈尚阳面面相觑,万分惊诧。
“你……”
王通先站起身来,指着龙鹫,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龙鹫一下也意识到了这件寿衣,虽说已改头换面,但寿衣却足以暴露自己身份。
“你是三少爷?”
因龙鹫在武府少爷中排行第三,故下人们常以“三少爷”称呼。
尽管难以想象,但陈尚阳还是大胆问出。
龙鹫犹豫片刻,心知瞒不下去,才道:
“不错,正是我!”
“啊……”王通和陈尚阳目瞪口呆,面色惊恐,隔了半晌,王通率先缓过神来,“三……三少爷,你居然没死?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只是……你的脸怎么……”
另一边,陈尚阳心念急转,暗道:不对啊!这臭小子不是死了嘛!难不成他修炼了什么重生秘术?也不对,他命性是修罗道的,又不是鬼道,再说,他也没那么神通广大。
“是,我没死,而且以前所受的伤全好了,两位叔叔,是要回武府么?”龙鹫沉沉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虽不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龙鹫还活着却已成事实,如何回去交代,成为一大难题。
“正是,三少爷,那就随我们一同去吧,府上的老爷夫人若知三少爷气数未尽,面容还又康复,定要高兴坏了。”王通打定主意,还是先将龙鹫带回武府,待龙秀铭发落。
“等一下!”谁知龙鹫面色深沉,两腿未移动半步,“你们先告诉我,武府中,究竟是何人给我下了毒!”
龙鹫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令王通和陈尚阳大吃一惊。
“三……三少爷,你……你说什么?”王通边回应,边暗暗心道:咦?这小崽子怎会知道?
“别装傻了,快快告诉我吧!”龙鹫此时满腔愤懑,急于想把整件事弄个清楚明白,也就不及冷静思索,把个人安危置身事外。
果然,王通斜眼瞧着龙鹫,陡然泛起杀意,手中已悄悄握住一把明晃晃的铁尺,铁尺上雕龙刻凤,煞是精致,这把铁尺,名为“道八”,历来是王通应敌的利器。
虽是下人,但王通和陈尚阳两人跟随龙秀铭习武已久,王通属鬼道命性,武阶至教头层次,陈尚阳则属人道命性,武阶至武师层次。一名鬼道教头,一名人道武师,想要击杀区区一名武生,可谓易如反掌。
陈尚阳也已领会王通之意,他亦明白,若是龙鹫毫不知情,固然可带回武府,但若龙鹫知晓太多,将下毒这件丑事传开,后果严重,他们下人可担当不起。
反之,若在此把龙鹫无声无息地杀了,一来武府中人本就以为龙鹫已死,任谁都不会起疑,二来即便武府中人知晓,应当也不会追究二人之责,毕竟令龙鹫消失,在府上算是“众望所归”。
“三少爷,你似乎知道不少呢。”在说这句话时,王通已面露杀气,并渐渐靠向龙鹫,将道八尺暗藏背后。
陈尚阳心领神会,挪步至龙鹫身后,截住去路,以免他狗急跳墙,跃入急流,惹得生死未卜,倒也是桩心事。
既然打定主意,两人神态顿时放松下来,陈尚阳更是连连阴笑。
“你们要干嘛?”龙鹫情知不对,方才醒悟,这两名家丁,定然知晓下毒内幕,想要灭口!
“龙少爷,我们是想奉劝你,不该打听之事,就千万不要打听,否则便要惹祸上身。不过你一生窝囊,形如废材,就和你那没用的爹妈一样,料你也想不明白!等入了阴曹地府,你再慢慢琢磨去吧!”话音一落,王通“唰”一声提起道八尺,就朝龙鹫头顶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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