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五嘴中所说的马小二便是那个瘸腿眼斜的伙计。马小二将布止、王聪聪二人带出举头莱,向对面走去。马小二嘴上讽笑着道:“我当你们是啥贵人,原来是到这来讨工的,若早说了,我给你们安排了就是。”布止见这个丑陋的人一副小人脸孔,心中鄙视,便装作与王聪聪私语,冷着马小二。
举头莱对面是一家客栈,名叫接踵斋,也是吴老爷家资产,由吴老爷儿子吴安明打理。只是吴安明全不懂经营生意,这处客栈仍要靠马五帮着张罗。接踵斋方圆与举头莱相当,但高达三层,里面房屋近百。
布止、王聪聪进了客栈,先到一楼。一楼密麻的都是单间小房,布止本以为此处就是二人居住之所,打量下觉得环境算不十分理想,倒也还凑合过去。但马小二却笑:“这里住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是你们能住的?”三人又到二楼,布止见二楼都是大房,更加别致,想更不会是为自己备下的,于是不做停留,便向三楼。到了三楼,见屋子更大,乃是上房套间,布止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给我们个意外惊喜?”马小二却不停步,朝着三楼角落处走去。布止、王聪聪跟到,见此处另有一个梯子,爬上梯子后,见这还有一处简易阁楼。阁楼被一个木板隔成两段,分住男女,里面住的都是吴家两处资产的佣人。
王聪聪见此处环境实在不堪入目,又要与一些佣人同居一室,一时愁眉不展。布止在旁观王聪聪神情,心中不忍,却无他法,只得玩笑道:“大小姐住不惯这地吧?”王聪聪两眼圆溜溜一眨一眨盯看布止,全不说话。布止更加为难,只得匆匆回避,大步进入男寝,背对王聪聪道:“将就将就吧。”说完不忘嘱咐:“这人多,而且杂,注意点安全。”
布止进了寝室,立刻一阵酸臭味扑面而来,再见屋子内只放着两张大床,其上并排放着枕头被子,屋内乌泱泱地紧着十多个人,各个袒胸露乳,骨瘦如柴,目光呆滞,似是行尸一般。
布止更加担心王聪聪,便到女寝去敲门。吴家两处资产均是男仆远多于女佣,因此女寝中只住着五六个老妈子,屋子自然也比男寝小了许多。老妈子都有三十多岁,并不怕人,听有人敲门直接喊着:“谁,自己进来。”
布止畏首畏脚地进入屋子,见女寝比起男寝干净得多,王聪聪正在整理自己床铺。布止拘谨道:“我来找王聪聪。”王聪聪听见布止声音,立刻放下手中工作,跳到布止面前,嘴角漏笑,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布止只囔囔回道:“我——我。”眼睛仍仔细打量着四周。王聪聪道:“你担心我?”布止忙将环顾的眼神收回,答道:“那是,大小姐嘛,不得特殊关照关照?”王聪聪将头一侧,说道:“这你也看到了,你打算怎么关照本丫头?”布止道:“你这算不错了,比我那好多了。”王聪聪不信,说道:“你蒙谁?”说着又吵着要到男寝看看。
布止虽由着王聪聪性子,却也只将男寝的门开了个小缝,王聪聪见屋中杂乱宛如垃圾堆,屋中之人邋遢各个似是捡破烂的,又嗅到滚滚酸臭,一时心中作呕。布止见屋内有人窥见到王聪聪身影,笑中猥琐,如恶狼见到肥羊一般,当即将门关死,哄着王聪聪,说道:“别看了,快回去好不好?”王聪聪也受到了小小的惊吓,乖巧答道:“好。”之后悄悄回到女寝。
布止再回屋中,想找人聊天,但见几人与他对答时都漏揣测心思,生怕布止要施计坑害,布止觉得无味,便躺在床上,酝酿睡觉。约过半个时辰,布止终于来了睡意,却听房间中传来雷鸣般的鼾声,布止本想喊问谁在打呼噜,却听呼噜声源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也知喊问无用,只得忍耐。他将双手堵住耳朵,并不舒服。又将被子套在头顶,气闷难受。辗转几次后,他有了妙招,便将身边的一声声鼾叫拟做夏夜蛙鸣,于是在心中默数:“一只臭癞蛤蟆、两只臭癞蛤蟆、三只臭癞蛤蟆、四只臭癞蛤蟆……”
如此睡到次日,旁人纷纷起床,布止亦有察觉,但苦于前夜并未睡好,于是赖在床上。但未等回笼觉睡熟,马小二却将布止耳朵揪起,责骂道:“你小子倒舒服,快,给我去举头莱干活去。”布止眼睛不睁,手举过头顶,说道:“我可以举报不,晚上有人打呼噜,那打的,那叫一个嗨。劈哩啪啦,跟打雷似的。这事有没有人管?”马小二自是不去理会布止言语,并重重踢了布止一脚,呵道:“你快点的,给我。”布止烦道:“好,我起来。”又问道:“你们这不是说管饭嘛,在哪吃饭?”马小二道:“咱们吃的都是大锅饭,去晚一点连汤都不剩,你还指望谁能给你留些?”布止叹气道:“这个早餐很重要,早餐如果……”马小二又踢布止一脚,催促道:“**少跟我磨蹭。”
布止到了举头莱,虽也做了小二打扮,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他想着曾经到饭店看过的服务员,便拿着抹布到酒楼门口,做起迎宾。每有客人到来,他就鞠躬笑道:“欢迎光临。”但那些客人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胆大的还能不顾布止的古怪举动,胆小的干脆换了酒楼。
马小二见布止正在胡闹,损了客人,忙快步跑到到布止身边,先用抹布在布止头上敲打数下,然后劈头盖脸骂道:“你这个人看着挺灵气,原来是个笨蛋,连个奴才都当不好。”说着又用抹布向布止脸打去,说道:“你腰板挺那么直干什么,弯点。不知道什么叫点头哈腰吗?”
布止忍着气道:“你那抹布脏不脏?我不会做奴才,哪里像您,天生就是做奴才的料。”马小二竟得意道:“那是当然。不是我跟你海口,我八岁的时候就出来伺候人了。什么样的主是我没伺候过的?”布止继续挖苦道:“怪不得,我一看你就是专家,这奴才做的,不能再奴才了。”马小二更为得意,教导道:“算你小子运气好,今天就叫马爷我亲自教教你小二该怎么做。你等再来人的时候,你先问几位,然后就要说客官里面请。这样一来不能跑了客人,二来免得堵在门口挡住其他客人进门。”
布止故意抬杠道:“坐门口还显得咱们店里人多呢。”马小二听后生气,说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有人教你,你就好好学就是了,让你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学算了,你去到后厨端菜去。”
布止早就对马小二不满,此时发泄道:“你装什么,你不也是小二一枚,咱俩一个级别,你凭什么指使我?”马小二听后更气,冲着布止脸上吐了口吐沫,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别说你是刚来的,就算你是这老伙计,也得打听打听我是谁吧。告诉你,我是姓马的。”布止擦干脸上的口水,心下觉得恶心,嘴道:“姓马的怎么了,姓马就成马王爷了,就比别人多只眼睛了?”马小二道:“你小子这个脑子是真太不灵活,我再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咱们举头莱的大人物马管家那可是我堂叔。”
布止打量了一下马小二,见马小二皮肤褶皱,面容憔悴,觉得蹊跷,说道:“你得了吧,我看你比马五还得大出十多岁,你要是说你是他堂叔,我或许还能信。”马小二道:“我和马管家同年,他年初,我年末,但我堂叔辈分高。”布止笑道:“哎呀,你俩同年?居然能出现现在这样的视觉效果,也难为你了。”
马小二听不懂布止的讽刺之言,但催道:“别在这扯滑头了,一会就要上客人了,赶紧到后厨帮忙。”布止心有怨气,心道:“真是丑人多作怪。你等哪天我不在路上堵你的。到时候我给你头扣上了麻袋,然后铛铛地就朝着脸上揍,给你整整容。
之后布止开始引客人、记菜单、端盘子、上茶水、擦桌子,一直忙到中午。待到午饭时,举头莱中人流更显湍急。炒菜声,吆喝声,催促声不断,“我要的花生”,“再来二两酒”,“快去东边五桌添茶”“鱼头豆腐少放盐”……布止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只觉头顶发胀,心里十分烦躁。于是找到无人处,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歇息。布止见自己眼下委屈光景,自然地想起父母双亲,他心道:“老爸啊,你儿子现在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老妈啊,你儿子现在这么样你不心疼吗?”想着,嘴里哼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唱到此处,马小二已见到布止偷懒,踮跑过来,冲着布止屁股就是一脚,吼道:“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却在这偷懒。快去东南角最后一桌,客人一位,要了青瓜汤,已经出锅了,快去端。”说完强拉着布止到后厨。
布止见托盘已不够用,当下起了难,哄着马小二道:“等一会有托盘的时候,我再端吧,要不太烫了。”马小二道:“这点哪有闲富的盘子给你。快点,客人那头又崔了。”布止无奈,只得用手端着热汤,朗朗跄跄地给客人上菜。但行至中途,他实在受不了烫,只听“趴”的一声,汤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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