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学着舒氏的样子,将身体重心往后靠,把跪姿改成日式的跪坐之势,放松身体,闭目养神,对舒氏不作回应。
本来以她的性格,哪里肯让那些婆子拉着她走并来这祠堂跪着?直接大闹一场甚至给老太婆一个耳光然后挥挥衣袖离开夏府,凭医术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才是正道。但她不得不顾及夏祁、舒氏和夏正谦。他们是这躯身体的亲人,对她是真心的好。她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对她好的,她会加倍回报;对她不好的,她绝对是冷酷无情。他们既然离不开这夏家,在意别人的看法,她也只能将就着在这里呆着了。既要呆着,那就不能跟那老太婆对着干,否则吃亏的仍是三房一家四口。
唉,既然姓了夏,那跪一跪夏家的列祖列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给这躯身体付费了。
舒氏见夏衿不说话,以为她心里还是有想法,放软语气柔声道:“衿姐儿,娘知道,祷哥儿害得你大病一场却没受什么惩罚,你心里有怨气。爹娘无能,没能为你讨回公道,让你受委曲了,爹娘对不起你,你就算怨爹娘,爹娘也不怪你。只是,咱们真没办法搬出去。娘也想搬出去啊,比谁都想,可这世间事啊,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太多无奈!”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夏衿的长发:“好在你今年已十四岁了,可以议亲了。爹娘一定为你选一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人口简单,家里人秉性纯善,安宁和睦。只要嫁出去,你就可以脱离这个家了。再忍一两年吧,待娘好好为你相看。至于爹娘和你哥哥,你也不用担心,说句不孝的话,你祖母如今也六十好几了,还能……”
说到这里,她猛地闭嘴,看着牌位,面露惊惶之色。呆了一会儿,她转过身去,对着一排排牌位连连磕首:“妾身舒氏,并不是不孝,只有感而发,顺口失言,还望祖宗勿怪。如果要怪,就怪妾身一人,不要怪罪到我相公和儿女身上,他们都是你们的子孙。我女儿说分家的事也是无心,她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有过,也是妾身没教好,是妾僧过,只求列祖列宗原谅她。也祈求祖宗保佑我相公能平安无事……”
夏衿听着舒氏絮絮叨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前世执行任务,她看过太多发生在亲人之间的谋算与谋杀,也见惯了生死,这造就了她清冷淡漠的性格。可舒氏刚才的一番话,却温暖了她的心。她知道,舒氏是害怕的,夏老太太丈夫的名字,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害怕刚才所说的话会引起夏老太爷的不满,会遭报应,可她却将一切过失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娘!”她真心实意地喊了一声,伸手抱住了舒氏,“别怕别怕,这些事祖父生前都知道,您刚才还教导我不分家要好好孝敬祖母呢,他必不会怪罪我们的。”
舒氏被她这一说,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刚才她所说的就算是怨言也都是事实,说到夏老太太并没有憎恨抱怨的言论。而且,夏老太爷生前对后辈极为宽容,念在她这些年为媳不易,必不会责怪于她。
这么一想,她放松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轻声忏悔了一番,又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孝顺婆婆,再次恳求保佑全家四口平安无事,才结束了这番折腾。
可她这刚跪坐下来还没好好舒一口气,门外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人,却是舒氏院里的下人罗嫂。她嘴里叫道:“三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六少爷狎妓饮酒被抓了回来,老太太正让人打他板子呢。”
“什么?”舒氏差点跳了起来。
罗嫂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舒氏这回是听清楚了,二话不说就往外跑。夏衿连忙跟上。
这一路出了祠堂,也没人阻拦,三人跑进上房院子,便见一群人站在那里,夏老太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而夏祁正被粗使婆子按在条凳上打板子。
“住手!”舒氏看这情形,眦裂发指。也顾不得那些婆子正举着板子打下来,直接扑到夏祁身上。
“啪”地一声,板子打在舒氏背上,直痛得她闭目咬牙。
“娘!”夏祁才被打了两板子,意识还极清醒,见舒氏被打,急怒交集,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
三房虽然势微,但舒氏毕竟是夏家的正房三太太,那些婆子见打了她一下,也不敢再举板子,停下手来望向夏老太太。
“咣当”一声,一个茶碗砸到地上,溅起满地的茶叶沫和水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这茶碗自然是夏老太太砸的,除了她,也没人敢有胆在这里砸茶碗。
“也别拉她,她不让开,数上三声就直管往下打。打了她,再打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夏老太太冷声道,“养出这样的儿子和女儿,还有脸来这里闹,换了我,早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这一声冷语,比任何骂人的话都刺人心。夏祁握紧拳头,直把下唇咬出了血印;夏衿眼底里的冷冽能冻得死人。
“娘,儿子求您了,快让开吧。”夏祁哀求道。
夏衿则直接上去,跟罗嫂一起把舒氏扶了起来。
“娘,您是不是误会了?祁哥儿怎么会去逛**?他一向循规蹈矩,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舒氏顾不得身体疼痛,直扑到夏老太太面前,“您先派人去查查吧,真查出来他做了错事,那您就打我,您打我好了,是我没教好,祁哥儿是您的亲孙子啊!您怎么查都不查就胡乱打人,要是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都怪我以往面慈心善,纵得你们一个个不知好歹。儿子给你养得逛了**,女儿让你养得心怀怨毒。舒氏,你对得起我们夏家吗?你以何谢罪?”夏老太太指着舒氏骂了一句,转脸对旁边的婆子道,“把天冬、元胡都带上来,让她听听她的好儿子都干了什么,免得怪我老婆子冤枉了她的好儿子。”
夏祁羞愧地低下头去。
天冬和元胡是夏祁的两个小厮,平时都跟着他上学堂的。
很快,两个小厮被婆子带了进来,两人走路都一瘸一瘸的,衣服上还有血痕,很明显是曾被人打过板子。
“说吧,告诉你们的好太太,你们少爷今天都干了什么!”夏老太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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