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老鸹子叫了一声,下面的挤成一堆的蛇儿就四散逃跑。躲洞里的,藏水下的,钻泥里的……”
粗壮的赵信一边讲述着草原的故事,下面坐一溜男孩子,十岁上下,都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个小孩子听得鼻涕挂了老长,都忘记去吸一下。赵信突然拍了下手掌:“今天不讲了,该吃晚饭了。”
孩子们哄地嚷嚷起来。这些都是大汉将领们的儿子,也许未来的一天,他们都会驰骋沙场,去感受赵信所说的故事。但今天,除了身上的衣着比老百姓更华丽外,他们和所有的小男孩没有任何区别。
各家的仆役纷纷上前,领走自家的小主人。男孩子们陆续离开,草坪上只剩下一个身着黑色短袍的面色白皙的小男孩,一动不动的沉思着。赵信大声道:“霍去病!霍去病!该吃晚饭了。”
霍去病站起身,他和其他那些孩子不同。其他孩子的父亲们都名标天下的大将军,或者贵族。只有他,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但无妨,他还有一个征战沙场的年轻舅舅卫青,正是卫青把他领到了匈奴族将领赵信面前,请赵信教导他征战的经验。可是赵信哪有功夫敷衍这些贵族子弟们,他只讲自己的家乡,讲家乡的故事,孩子们听得专注,但最专注的,还数这个素日不大叫嚷的霍去病。
霍去病看看天空,忽地道:“师傅,这天是要下雨了吧。您看乌云都遮住了落日,青蛙在池塘里怪叫呢。”
赵信摸摸他的小脑袋:“没错啊,天要下雨了。”他看了一会儿天空,突然想:这样一场大雨如果落在草原,就是一个盛大的庆典啊。干涸的小河流水潺潺,嗡嗡叫着的蚊虫在水中扑腾翅膀,牛羊啃噬着草根,野狼在灌木丛中隐蔽着。他长叹了口气,就听得霍去病的声音:“师傅,您想草原了?”
赵信哈哈一笑。投降大汉已经超过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匈奴人,至少外表变成了大汉的子民。不,我在这里已经生根发芽,我不会再想念家乡了。他大声道:“走,师傅去你家尝尝你娘妙手神厨的饭菜。”
两个人翻身上马,霍去病年轻虽小,已能骑上西北来的高头大马。这匹枣红色的马儿,鼻梁上有一溜白毛,是卫青送给霍去病的八岁生日礼物。霍去病拍着马儿的棕毛,嘴里念叨着:“枣子,跑快点,我们今天非胜过师傅的青花不可。”
两匹马,一青一红,象两道彩色的闪电交替闪动。一个挑担的老农正好经过路边,眼前一花,惊叫起来:“天啊,大白天撞鬼?”
霍去病用力的挥舞鞭子,雷雨前的风都变了形,把马鬃吹成一条直线。两条腿悬在马肚子上,他半趴着,寻求着马儿颠簸时的平衡。赵信不紧不慢的在他的前后出没,仿佛在逗着好胜的孩子。风中飘荡着泥土的腥气,远方一定已经大雨瓢泼了。
前方是一幢华丽的院子。“霍去病!”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叉腰在门口大叫:“你怎么又是一身泥巴!”
两匹马几乎是同时停下,马儿嘶鸣。少妇瞪着马上的两个大小男人:“赵信回去!老娘这里不请客!”
这美丽而泼辣的少妇正是霍去病的亲生母亲卫少儿,当今皇帝宠妃卫子夫同母异父的妹妹。她身后的屋檐下,站着一个敞着胸膛,捏着芭蕉叶扇风的男子,他是卫少儿的丈夫,大汉开国功臣陈平的曾孙,破落世家公子陈掌。
霍去病翻身下马,早被母亲揪住,拿着丝绸的锦帕用力擦他脸上的泥水。他被母亲擦干净脸颊后,瞟都没瞟陈掌一眼,大喇喇的径直进屋。陈掌半边身子正好挡在门旁,两个人肩膀撞了一下,他被撞得后退几步,忍不住破口骂道:“小兔崽子,真当自己是王侯呢!”他骂归骂,并不敢去和这孩子撕斗。卫少儿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怎么着?你是名门之后,就不信我的儿子会成为王侯?”
陈掌讪讪一笑,他的吃喝不愁全拜这漂亮老婆的娘家所赐,自然不敢得罪她和她的儿子。哼哼,霍去病自然不是陈掌的儿子,他姓霍,是卫少儿的私生子,如果我陈掌有儿子,决计不会阴沉得象个野狼崽子。赵信拉了陈掌一把,两个人聊了几句,便一起进屋。
这一桌子坐的几个男人都不是一个姓。卫少儿一边吩咐奴婢上菜,一边得意洋洋的和男人们说笑。她知道赵信这么费心费力教导自己儿子的缘故,还不是为了自己。少儿不傻,美丽的女人都不傻。但少儿的心肝宝贝只有一个,就是正在默默大口吃饭的霍去病。对于母亲来说,儿子才是她的宝贝。其他的男人,靠边站吧。
窗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音,声音越来越响。赵信见卫少儿扭动着苗条的腰肢,不觉发呆。这女人泼辣得象他家乡的姑娘,泼辣之余又会有些出奇不意的温柔,仿佛一把无形的手,抓住男人的心肝四肢,时而震颤时而麻痹。他几口扒拉完晚饭,这适时的雨还没停,霍去病忽地抬头道:“师傅,给您看件礼物啊。”
赵信有双深褐色的眼珠子,俏皮的明亮长在一双胡子巴茬的方脸上总有些古怪。霍去病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配上小孩子的圆脸,倒活泼泼得可爱。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到了后院,这里有间小柴房是霍去病的最爱。他常常一个人在里面蹲半天。打开铜锁,赵信只看见一大张灰不溜秋的布遮盖着什么,高低不平。霍去病弯腰去揭布时,转头对赵信神秘的一笑。刹那间,阴暗的柴房都被男孩子的笑容印亮了。灰布被他小心翼翼的卷起,呈现在赵信面前的是让他震惊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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