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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狼居胥》9、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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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轰动了。

从来没有谁出征象车骑将军卫青如此风光。皇帝亲自去太庙祷告之后,还亲自给他祝酒送行。一匹匹战马养得毛光水滑,马上的骑士穿着漂亮的军装,仿佛去匈奴的领地踏青一般。

躲在阁楼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到了吧,就是这位将军。”

“听说以前是平阳公主家的奴隶。”

“阿二啊,看你一头癞粒子,难怪发达不了。人家姐姐是皇上的宠妃啦。”

“真是人走运,什么都走运。侯爷田玢发疯死了,这后戚当中卫家也要发达了。”

卫青戴上了雪亮的头盔,盔顶的两根雉毛是皇帝狩猎时亲手射下的。皇帝看着卫青骑在战马上面,素日嘻嘻哈哈的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觉得意。这次自己亲自设计的战局,非把匈奴狠狠教训一把不可。

卫青正要带军离去,皇帝叫住他。皇帝上马,兜到卫青的马旁,亲切地道:“这根雉毛松动了。”看着皇帝的御手帮一个车骑将军旋紧雉毛,周围的官员都发出低低的感叹声。这个曾经胡乱厮混的小骑奴,靠着姐姐的姿色,竟然也有如斯光辉的时刻。换了其他官员,纵然不激动得昏过去,最起码也来个热泪盈眶,说几句肝脑涂地的忠义之词。卫青显然没有这种觉悟,他只是嘻嘻一笑,仿佛又举起右手对皇帝做了个神秘的姿势。皇帝哈哈大笑,兜马回来,顺手一鞭抽到卫青的坐骑屁股上,登时万驹齐动,刹那间长安城的大街都是哗啦哗啦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重,重到极处,又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装饰着王族标志的马车,帘子密密垂下,静静地守在长安城外十里小亭。卫青大军刚到小亭,手下校尉张次公来汇报:“将军,前面是平阳公主的车骑。说是为将军饯行。”

卫青一惊,收住缰绳。

自从三姐子夫入宫,高高在上的主人平阳公主仿佛一夜间转了性子,对自己异常温和。卫青常会被公主单独叫到房间,公主会给他一些东西,悄悄带给子夫。这些东西,公主便教卫青如何藏在靴子里或内衣里或发髻里。每次藏好,公主会吩咐儿子曹襄故意来撞撞他,看东西藏得是否牢靠。万一掉出来,卫青和曹襄就乐得哈哈大笑。公主也不会生气,只是命他再藏一遍。

这种携带,成为卫青最喜欢的一项游戏。因为游戏的尽头,就是三姐子夫在深宫绽放的美丽笑容。卫青说不清楚自己有多么眷恋姐弟们在一起的岁月,如果能让远离家乡,在深宫卑微生长的三姐快乐,卫青愿意把整个世界搬进建章宫。可是他不知道三姐需要什么,而公主知道。卫青心底里对公主充满了难以描述的崇敬。

当卫子夫逐渐赢得皇帝宠爱时,公主很快给了卫青自由,甚至给了他从军的机会。

所以张次公的报告,让卫青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旁边,拱手行礼:“卫青参见公主。”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驾车的马夫是楚项。听到卫青的声音,公主的身子不由主的颤抖了一下。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赶到这里,等候在这里,只为了听一个曾经是自家小骑奴的男孩子的声音。不,他已经是男人了,他领兵出征了。公主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掀开帘子,庄重地一笑:“卫青,侯爷叮嘱了,托本公主带句话给你。”

卫青诧异,侯爷?他想,侯爷长期卧病在床,半死不活的,他有什么指教?他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卫青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杀伤力有多么强大,仿佛青春的神灵都附着在了一笑之间,让女人的魂魄在半空中奋不顾身地扑向这温暖的,却又飘渺的瞬间。

公主失神。

卫青等了一会儿。

军队在两个人的静止之间似乎化成了不动的背景。没有军队,没有马车,没有道路,也没有蓝天白云。平阳公主的面前只站着卫青一个人。她忽地伸手把他肩头的尘埃拂去,柔声道:“这孩子,打仗不比驯马,多长个心眼,多留点精神,多考虑几分,恩?”

“是,卫青牢记公主的教诲。”他有点急了。公主怎么变得这般婆妈,还是病床上的侯爷婆妈?他翻身上马,拱手再致意:“卫青告辞了!”

公主看着烟尘滚滚而去。那矫健的背影渐次淹没在无数的旌旗当中,而旌旗又逐渐淡薄在天际。公主的手指间还留有适才拂尘的余温。她忽地哭泣起来,这尊贵的公主哭泣起来。马车缓缓启动,楚项似对女主人的古怪行动见惯不惊,镇静地将马车驶往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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