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山岭叠翠染金,中有一条崎岖小路,十来骑从路上冲下来,时隐时现,最前面的少年将军更是威风凛凛。卫青见李敢整个人象把出鞘的宝剑,突然想起一事,暗道:糟糕了。
原来临走以前,卫青曾请示皇帝四万骑兵如何分配。皇帝当时把地图一摊,自觉睿智绝于当世,大喇喇指点着四关笑道:“你们均分,免得将军们抱怨朕偏心。”皇帝知道卫青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他暗想:让你去做诱饵,本是件极危险的事情。如果不给你留一万骑兵,万一有何闪失,朕便无颜见子夫了。
卫青自小经历艰难,目睹多少大人物的虚假笑容,有的傲慢中透着绝望;有的残忍着隐藏自卑;有的怜悯中暗藏自负……皇帝的笑容没有让他产生特别的感觉。他的性格渐次变得如江水一般,无论前方是平地或者高山,总会找到出路,平静地顺流而下。卫青当时既没有推辞也没想过改变皇帝的想法,只是道了声:“是,陛下。”
但此刻,他有点后悔了。李敢年方十五,已跟随父亲在军中战斗。他从山上下来时,早发现到来的骑兵根本没有号称的十万骑。待到迎上卫青,听到只有四万骑兵,且留给雁门的不过一万骑兵后,少年的脸上明显地露出气愤之色。
“一万骑兵?”李敢不客气道:“将军来自长安,大概不知道匈奴兵战斗力极强,一个胜过汉军三人。”少年的目光扫过卫青身后的长安兵,嘴角的鄙视更加明显:“皇上就想靠着这些士兵去攻打匈奴么?”
公孙敖见李广本人没来,派来的稚子一副藐视自己兄弟的模样,不觉恼怒起来:“怎么着!你想违抗圣命?”
李敢冷笑起来:“末将不敢!将军到底是从长安来的贵人,知道拿圣命压地方。末将们都是守关粗人,只会搏命,不懂拍马屁的功夫。”他说着,见公孙敖的黑脸涨成了猪肝色,不觉自然地握住腰间的宝剑:“怎么着?将军想和末将比赛刀剑?”
“李将军,尊父因何未来?”卫青打马拦住公孙敖。他询问的时候,倒象在和李敢拉家常似的。
李敢年少冲动,见面前的车骑将军笑容温暖,不似作伪,仿佛自己的怒气和鄙夷象一拳打到棉花上,反而有些落空的尴尬。他不觉道:“回将军,家父在督造赶制弓箭,因而来不及迎接大军。”
卫青有些失望。他想象过很多次自己和李广将军会面的情况,他甚至带了一肚子关于匈奴的问题,想当面请教李广。他没有想到,这抗击匈奴的老将,压根就没兴趣和自己见上一面。他只好点点头:“既然如此,请少将军接令!”
李敢当即下马行礼,接过军令。
卫青又道:“这次李将军责任重大,这里的四万骑兵,请少将军挑选一万带走。”
“任我挑选?”李敢惊讶。他转念又想,我挑就挑。他大声对众军道:“请诸军随我冲刺一里!”
众军看着卫青。卫青手中挥动军旗,示意按令行进。顿时万马驱策,雁门一带尘烟腾空。过了一会儿,李敢转马回来。少年的额头冒汗,眼睛发亮:“将军,末将已经挑好了骑兵。”
卫青想了想道:“你只挑最快的一万骑?”
“是。”李敢暗想:莫非你不肯了?
卫青道:“好!就留给你!”
李敢忽然脸红,低声道:“将军可在雁门留驻一夜?让末将等设宴——”
卫青笑眯眯正想说声“好啊”,旁边的公孙敖已经拦住了话头:“不用了。军令紧急,希望我们到目的地会聚吧!”
回到雁门官邸,李敢向父亲李广汇报了经过,又道:“孩儿看这车骑将军倒好,年纪只怕比孩儿大不了两岁。那公孙敖却是个草包,差点和孩儿动起手来。”
李广那时已过五十岁,守边多年,身上都是和匈奴激战留下的疤痕,照旧性烈如火。听了小儿子的讲述,他连连摇头道:“不到雁门最好。这种外戚子弟,斗鹰走马,几个能有真本事?咱们李家世代从军,只知报效国家,那里会那许多肚里乾坤。你两个大哥,如果不去长安任职,或许也不会早死了。”
李敢昂首道:“爹,这次出击匈奴让孩儿前往,如何?”
李广看着儿子的面貌,想起早早去世的长子当户,和次子李椒,不觉暗叹一声:我大汉自建国以来,屡屡与匈奴对阵,鲜有胜绩。先帝都以守为主,辅之和亲。今上却屡屡要开战。如今区区一万骑兵,万一撞上匈奴主力,必定全军覆没。你还如此年轻,我怎会让你前往?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这次皇上让卫青引诱匈奴主力,我们、公孙贺、公孙敖分领一万大军包抄匈奴,计策虽好,只怕消息泄露出去,我们反被匈奴包抄。那时每支队伍都会变成匈奴的美食。”
“匈奴的探子有如此厉害吗?”
“嘿嘿,匈奴一向狡诈多计。不然马邑之谋怎会泄露?不是如此,皇上也不要搞虚张声势的合围之策了。”
李敢不觉发急:“爹,那我们还发兵吗?”
“发兵!怎能不发!”李广道:“皇上的命令,做臣子的岂能违抗?这次我率领骑兵出发,你不用随军,只要紧守雁门关。无论胜败,都不要出军接应,以免匈奴诈关,雁门不保!牢记,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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