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翦曾和一位清倌名妓秋瓷一晌贪欢,秋瓷因此珠胎暗结,产下一个男孩。
李翦非常好面子,不肯认这对母子。秋瓷独自将男孩拉扯到三岁,郁郁寡欢,忽然一病就去世了。这老仆只好带着孩子和秋瓷的血书来投奔孩子的父亲。无奈武安侯府高门大户,他根本没机会见到李翦。
按照老仆说的地址,李翦在一处简陋民居中找到了一个男孩,这孩子非常早慧,虽然只有三岁,已经能背诵《子虚春秋》。李翦一时心软,将男孩带回府上,但是碍于面子,还是不肯认这个儿子。
李翦对这个男孩的态度非常奇怪,若说不关心,这男孩偷看几位公子习武读书,他大开方便之门,甚至暗中稍加指点。若说关心,这男孩的一应待遇还不如府中下人,几位公子时常受母亲的挑唆,欺凌这个幼儿,他又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这世上之事,从来祸福相倚,又过了六年,南朝大乱,李翦病逝。外戚专权。李家卷入党争,六位公子全部被赐死,女眷发配为奴,仆人也被转卖。
这个男孩混在奴仆中,辗转被卖到西北边陲一个姓姚的羌族大户人家当杂役。
姚家主人倾慕南朝文化,请了饱学之士给几位公子当西席先生,男孩每日杂役之余,还是免不了跑去偷听。
这位西席姓朱,名敦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发现有人偷听,一直都不点破,还邀请姚家主人喝茶,和他商量说:“我发现一个孩童,聪明好学,非常适合担任公子伴读。”
姚家主人听了觉得不妨看看再说,于是喊来男仆,问了几句话。这孩子毫不怯懦,对答如流。朱先生还考较了几句经史子集,男仆不仅能答上来,还能加以解说。于是姚家主人免去了男仆的日常杂役,让他陪伴几位公子读书。
姚家大公子姚青云对这个男仆另眼相看,时常将他带在身边,可以说是亦仆亦友。
一个下人,不用再做粗活,每天只要研研墨、读读书、练练武。再陪公子哥过几招,玩玩纸上谈兵就好,应该知足了。可是这孩子天生不安分,当了五年伴读书童,居然逃走了。
一年后,姚家长子姚青云追随拓跋氏起兵造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燕云十六州。与此同时,太宗皇帝也领袖群雄逐鹿中原。有个少年军师横空出世,李襄阳的名字渐渐成为各路诸侯的恶梦。
拓跋氏以燕云十六州为根据地,攻陷陇楚,建立西楚政权,割据西北。
太宗皇帝也凭借韩琦父子一统中原。其间少年军师李襄阳奇谋频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没人知道这个少年的师承,来历。只知道他虽然看上去整天病歪歪的,其实非常博学,精通兵法战阵,还是个谋略奇才。直到大庸扫平了中原所有其他势力,和西楚军队正面交锋,夺了个旗开得胜的好彩头的时候,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这一天军师二十岁生辰,少帅韩永邀其夜饮,感叹自己征战多年,没能斩获什么大功劳。这李襄阳也喝的多了,说风险和功劳相生相成,韩帅不愿意让独生子涉险,也可以理解。眼下就有一桩天大的功劳,只是要冒点险,如此这般的在行军地图上指指戳戳一番,径自去睡了。
此时庸军的轻骑兵营已经配合主力部队轮班在西楚军营外吹角击鼓两天两夜。西楚军杀出来,他们就骑上快马桃之夭夭,西楚军回营,他们又跑去吹号角擂战鼓。如果穷追不舍,又难免陷入不利的地形,遭到大庸主力部队的伏击。
西楚军队早已疲惫不堪,正是偷袭的好时机。韩永心痒难搔,当夜就点了兵马,按李襄阳的指点,人衔枚马裹蹄,派将领夜袭西楚军北营,放了一把大火。自己带人趁乱绕道,掘开西楚民工连着修了一个多月的神龙江白堤,水淹西楚军右翼。
西楚军也不是吃素的,反应很快,韩永领军回营的路上接到探子回报,前方二十里处有西楚军队截断了他们的去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韩永一时进退两难。
幸运的是,病痨鬼军师睡了片刻就渴醒了,命人替他煮水烹茶,喝茶的时候忽然想起酒后之言,询问部下得知韩少帅果然不在,心知事情不妙,立刻去请韩琦升帐。
此刻,接应的人马早已恭候多时。
韩永眼看着就要变成饺子馅,忽然来了救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沮丧的发现这救星方向不对,和他是一路的,都有潜力当饺子馅。一头雾水的且战且退,韩字大旗歪歪斜斜,部下丢盔弃甲,急急如丧家之犬。黑夜中辨不清方向,跟着救星一路奔逃。
这斩杀或者活捉敌军少帅,那可是大功劳一件,西楚军追了片刻,发觉地势越来越窄,两旁似乎是坡地,意识到有问题想要撤军的时候,异变陡生。两侧高地上滚下许多巨木,继而杀声震天,箭簇如雨,韩琦麾下四大猛将到了三个,一起呼啸着杀入敌阵。
韩永见状掉头杀回去,混乱中活捉了一名西楚行军参议,因为这人颇有名气,就押回韩父帅帐前请示怎么处置这名中年文士。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韩大帅终日看着李襄阳满肚子冒坏水,对谋士一流实在缺乏好感。一听这人也是个擅长阴谋诡计的军师,还是敌对的,要是留着,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阴到自己头上,大手一挥道:“手下败将,何足道哉?拖出去砍了,灭灭西楚的锐气也好。”
年方弱冠的军师闻讯赶来,拦下行刑士兵冲进帅帐,说服韩帅释放这名西楚行军参议。又向中年文士叩头行礼,亲自送他出庸军营地。
用来说服三军统帅韩琦的理由是这样的——朱先生和李某虽有师徒之谊,但是如今各为其主,也没什么好说的。和西楚交战之所以连战连捷,就是因为李某熟悉恩师的谋划习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今日相救恩师,一来算是了却恩义。
二来西楚和大庸军队战力相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硬拼实在不明智。不如让恩师毫发无伤的回去,设法煽动西楚将领的疑心,让他从此出谋划策难以再如臂使指上下齐心。西楚大将军姚青云也是恩师的弟子,若是我方借机从中挑拨离间,让西楚君臣将帅不和,互相掣肘,攻取西楚犹如探囊取物。
三来恩师毕竟盛名在外,哪怕做做样子,也该让天下人看到韩大帅礼贤下士,敬重有才能的人,天下贤士才会争相投效。将来青史上也未尝不会多出一段佳话。
韩帅听了非常高兴,还派人护送朱敦儒出军营。
百无一用是书生,韩琦生怕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军师无法在乱世之中安全返回西楚,坏了后面的连环离间大计。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像李襄阳这样的阴险谋士,要是将来有一天不能绑在同一条船上休戚与共,必先除之以绝后患。
原来这文士正是几年前姚府的西席先生朱敦儒,而军师李襄阳,则是西楚重臣姚青云府上的逃奴,曾经担任姚府杂役,伴读。
几年不见,朱敦儒几乎无法认出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眼前的文弱书生,走几步路苍白的脸上就浮起一丝病态的潮红,完全找不到当年那个文武双全的健壮少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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