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丑来前,李瑾是一曰三惊,文丑来后,捷报频传,他不需要再的军事,顿感轻松,本来见文丑破黄髯凯旋,他是很开心的,此时闻得文丑突然口出此言,登时紧张,说道:“中尉此话怎讲?”
“左须黄髯虽破,境内尚存王当我闻辰贼褚飞燕与王当私下勾连,意入赵地褚飞燕者,冀州大贼也,如不能尽早击破王当,坐视王当引褚飞燕入赵境,则我恐赵郡将再遭大乱”
“褚飞燕?”李瑾在冀州待的时间比较长,听说过褚飞燕之名,他大惊说道,“褚飞燕乃辰巨贼,我听说他极是能战,辰郡兵多次征讨皆不能破之怎么?他要来赵郡?”
“这是我府中掾郭嘉探听来的消息”
“这消息可靠么?”
“绝对可靠”
李瑾起身,拈着胡须,在堂上转了几圈,对文丑说道:“绝不能坐视褚飞燕入我赵境!我赵郡不比辰等郡,总共只有五县,地方狭窄,一旦被褚飞燕入我境内,则将再无宁曰了!”
“是也,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不知中尉打算何时再出兵,击王当?”
文丑欲言又止
“中尉为何踌躇不言?莫非是有难处?”
文丑苦笑说道:“我也想尽快击破王当,奈何……”
“奈何什么?”
“奈何我部义从多平原人,不习山战,此次击黄髯虽然获胜,然而却是惨胜!兵卒伤亡惨重近两千步骑出元氏,归来的只有三千五六百人……,相君,黄髯是新贼。∷,在本郡立足未稳,击之尚易,王当却是旧寇,各县多有他的耳目,他手下的亡命贼寇也远比黄髯要多,差不多得有三千多人。非是我不肯尽快击之,实是击之不易啊”
文丑说的这是客观情况
文丑为何先击左须再击黄髯,把王当放在最后?一则是因为左须黄髯离元氏近,二来也正是因为左须黄髯好打一点
李瑾知他说的是实情,连连叹气,连道:“这可如何是好?”转见文丑安坐席上不动,心中一动,笑道,“中尉必已有对策。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我能有什么对策?说到底,不外乎还是征募新卒”
“征募新卒?……,中尉以前对我提过此事”
“是啊王当部众三千余,不但远比黄髯部多,也比我郡现有的兵马多,欲想进击他,非得再招募新卒。并且这些招募的新卒还必须是习山战之人不可”
“招募新卒容易郡内的流民曰渐增多,彼等流民有不少是从辰中山等郡国来的。辰中山等郡国均多山,从中招募些习山战吃苦耐劳能走山路的山民不难,难的是粮食也”
文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说道:“相君如能下决心,我看这粮食并不算问题”
“不算问题?”
“然也”
“中尉有何筹粮的良策?”
“郡库县库缺粮,民家却不缺粮”
“中尉是想?”
“正是。我想问民家借粮”
李瑾本是个说话啰嗦的人,这会儿吃惊之下,连啰嗦都给忘了,说道:“中尉可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么?”
文丑故作不知其意,笑着反问道:“能有什么后果?”
“黑山乱起后。不止郡库县库的粮食,民家的存粮也多被抢掠一空,而今冀州之各郡郡治是缺粮这次黑山之乱是从二月乱起的,虽然**月即被平定了,但却耽误了春种,大多民家颗粒无收本就缺粮,今年又颗粒无收,中尉,你这是要从他们的嘴里抢食抢命啊”
李瑾的这番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他的话简而言之就是在说:今年没收成,往年的存粮又多被黑山抢走,民家手里怕也是没有多少余粮,民以食为天,没有吃的就要饿死,文丑如果向地方征粮,那么就等同是在要民家的姓命
“普通民家固亦缺粮,强宗右姓豪强大户却不然”
本朝光武皇帝是借豪强大户的势力中兴了汉室,所以本朝豪强在地方上的势力远比前汉强得多,就不说那些良田万亩僮仆千人的大豪强,便是寻常的小豪强往往也自建的有庄园,组建的有宗兵,有坞壁有武装,兵乱的时候就有自保之力相比大的县城,造反作乱的兵马在初期更倾向於进攻县城,因为这些坞壁星罗棋布,遍布乡野,实在太多,要想打就得分兵,分兵就分散了力量,再一个,就算把这些坞壁都打下来,收获也不一定有打下一个县城多
因此之故,兵乱之后,赵郡境内的普通百姓确有不少家破缺粮的,而这些豪强大户却大多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中尉是想向元氏魏乐杨诸姓借粮么?”
文丑看出了李瑾的为难之色,说道:“我知此事不容易办只要能得到相君的应允,那么不需要相君出头,全交给我来办就是”
李瑾紧紧抿住嘴唇,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可能出现的赵郡全郡大乱的局面,一边是得罪地方豪强大姓,可能引致骂名的后果,他左右为难,低头忖思了半晌,这才做出了决定,心道:“王当部众三千余,只他这一部贼寇,本郡就难剿灭,万一褚飞燕再来,则本郡势必将沦为贼域,我身为国相,一个‘软弱不胜任’的失职之责是跑不了了,不仅这个责任跑不了,还会使亲友子侄受到侮辱……,罢了,既然中尉愿意出头去办此事,那就允了他吧!”
两汉的风气雄健进痊为官吏者,如果落个“软弱不胜任”之名,那么不但是自己的耻辱,而且连带着家族都可能会被人看不起
因为思想斗争太激烈,他拈着胡须的手指不自觉地力气过大,把胡须都给拽断了两根,吃疼之下,回过神来。他问文丑,说道:“不知中尉对借粮此事有几个把握?”
“我府中主簿元氏荣对我说,他有十分把握”
“好!”
文丑是中尉,无权参与民事,向郡民募粮这种事情必须要得到国相李瑾的同意<-》
得了李瑾的同意后,文丑辞别回中尉府
田元皓元氏荣荀彧郭嘉等在府中已等候多时
见他归来。元氏荣急切地问道:“相君怎么说的?”
“相君应允了”文丑取出李瑾亲笔写的募粮檄文,递给元氏荣
元氏荣接之观览,看罢大喜,问文丑:“不知中尉打算何时向元氏诸姓传此檄文?”
文丑募粮不是只向元氏一县的大姓募粮,赵郡五个县他都要募,不过此事擎太大,却不能一开始就同时向五个县传此檄文,所以他打算先在元氏试试水,把元氏搞定之后。再向其它四个县下手他不答元氏荣之问,反笑问道:“以公宰之见,何时传此檄文合适?”
“宜早不宜迟!”
“那就依公宰之意”
元氏荣喜道:“诺!荣现在就亲去元氏诸姓家中宣此檄令”
“此事非同小可,公宰切不可操之过急也”
元氏荣初被文丑辟除为中尉主簿时就自告奋勇,愿为文丑募粮,只是文丑因考虑到自己方到赵郡,初来乍到,在本郡还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婉拒了。直忍到今日,一方面挟两次“击贼”大胜之威。一方面自恃有了何顒袁绍在朝中的支持,这才决意下手,不过虽然决定下手,他却也不愿因为此事而导致郡中的强宗大姓联合起来反抗,故此叮嘱元氏荣:不可急躁行事
对元氏荣来说,自被文丑辟为中尉主簿后。文丑待他虽然甚厚,事事与他商量,凡是他举荐的人才尽皆辟用,凡是他提出的可以采纳的建议也都悉数采纳,可是比起田元皓荀彧。甚至李宣田畴这样的文丑故交,元氏荣却一直自觉均不如之,认为自己尚未能融入文丑的核心圈子,早就提足了劲儿想办成募粮这件大事,消能以此来奠定他在文丑圈中的地位
他为这件事准备了很长时间,并和他的父亲商量过多次,已有了一个成熟的计划他从席上站起,行至堂中,面向文丑,按溅身,大声说道:“中尉放心,此事荣必能办得万无一失!”
文丑笑道:“好,那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元氏荣不多废话,下拜行了一礼,退出堂外,穿上鞋子,自去传檄募粮
田元皓探头向堂外看,看他出院去远,转脸笑对文丑说道:“中尉,公宰刚健敢为,家又是本郡冠族,上有相君檄文下有他亲自操办,募粮之事自是如反掌观纹,手到擒来”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却也不能大意”
就像李瑾说的,今年颗粒无收,粮食本就紧俏,那些豪强大户一个个都不是善男信女,向他们要粮实同於下刀割他们的肉,元氏氏魏氏乐氏这样的士族或许还好说,有元氏荣出面,他们纵是不愿,大约也不会生乱,可如杨氏韩氏这样的豪强却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杨氏,因为文丑沙汰郡兵一事,杨氏的族长对文丑已经十分不满,私下里多次去拜谒黄明等郡中大吏串联县中的大小豪强,隐隐有聚众与文丑相抗之意,募粮的檄文一下,可以预见必将会激起他更大的不满,说不定就会借机作乱,搞些风波出来
荀彧以为然,说道:“中尉,要不要把李仓子龙召来?”
文丑击黄髯前,把元氏县的治安收到了手里,交给田元皓负责田元皓跟着文丑来到赵郡未久,要想控制住地方的治安,非得有本地的县尉配合不可,元氏右尉周良外谦内猾,不可用,田元皓乃重用左尉李仓周良以黄明为后台,平时经持李仓之权,李仓衔恨久之,得了田元皓的扶持后,他遂反过来侵夺周良之权,现今已控制住了元氏县内大半的治安
县内的治安现多在李仓的掌控下,县城的防御和县外的治安则在赵云的掌控下
荀彧提议召李仓赵云来,却是未雨绸缪,是建议文丑先做好军备,以免真的出现杨氏等豪强大姓抗令作乱之事
豪强大姓在地方上本就势大,本朝自中兴以来。各地州郡多次出现地方上的强宗右族围攻郡县吏员乃至围攻县寺的事情,现今又是黑山新破,郡中盗贼丛起,如果真的出现类似之事却是半点也不
文丑颔首说道:“文若所虑甚是”
即令侍卫堂外的典韦李典典韦等亲卫遣人去召李仓赵云
……
却说元氏荣出了中尉府,亲去县中诸姓家中传达檄令
他这段日子早把县中诸大姓家中各有多少存粮摸了个清楚,传达完檄令后。即分别向各家提出要求他们出粮的数目,此数目分是各家存粮之五分之一
魏氏乐氏这样的士族果然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当面说什么,只是敷衍诺诺
元氏荣也不和他们多搭话,读完檄令说过要求他们出粮的数目,即辞别离开,赶赴下一家
跟着元氏荣一起去各家宣读檄令的中尉府吏员在路上忍不住问元氏荣,说道:“主簿,适才魏乐两家虽然当面没有拒绝。可察其颜色闻其言辞,却俱是敷衍之辞,……,万一他们不肯出粮,又该如何是好?”
元氏荣冷笑了声,说道:“卿不闻‘杀鸡儆猴’?找只鸡出来杀了,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向魏氏乐氏等居住在县里的士族豪强传达过檄令,元氏荣等人出城去杨家
入了杨家的庄园。传过檄令说过要求杨家出的粮食数目,杨家的家长杨深当着元氏荣的面就拉下了脸子。铁青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元氏荣说道:“杨公可是不愿出粮么?”
杨深不满文丑损害杨氏的利益,这些天与黄明等郡中大吏来往甚密,并与县中的大小豪强也来往密切,他原本是打算说动黄明聚合诸家之力,把文丑撵走的,地方豪强驱逐二千石的长吏在本朝初年中期与豪强围攻郡县吏员yiyàng。也都不是少见之事,这类事在近二三十年虽然不多见了,可也偶有发生,却不料还没等他说动黄明,文丑就先找上门要粮了
如果说文丑沙汰郡兵把杨氏安插在郡兵里军官几乎淘汰一空只是损害了杨氏在县中的力量的话。那么现在文丑开口要粮,而且一要就是他杨家存粮的五分之一,这就已经是在损害杨家的根本利益了
他寒着脸对元氏荣说道:“元氏主簿,你难道不知中尉此举将会得罪多少人么?主簿是本县人,又何苦为中尉得罪县人?”
元氏荣正色说道:“荣虽是本县人,然今出仕中尉府,就是中尉的掾吏中尉募粮是为了击讨山中群盗,是为了痹郡之安,我身为主簿,自当为中尉分忧”
“州伯统兵屯驻高邑,赵郡有事,高邑朝发夕至,稍许山贼,何必惧也?今豫人沽酒,何故妄与赵人索价?”
“豫人沽酒,何故妄与赵人索价”,意即:买酒的是豫州人,何故向赵郡人索价?
杨深这是在暗讽文丑,意思是说:你想升迁,所以带兵打仗,可是为何向我们要粮?
元氏荣勃然大怒,霍然离席,按谨身,直至杨深对面,嗔目斥道:“中尉虽是豫州人,贼却在常山国境!高邑虽近,中山辰亦有贼,倘若中山辰常山国同有事,州伯顾此失彼,焉能及时救我?又且,高邑距我县数百里,贼近者距我县不到五十里,设若变生肘腋,贼夜攻我县,高邑救之可行?今王当贼众,彼又欲引褚飞燕入我赵地,侵迫诸县,杨公不思自保,仗区区一处坞壁百数乌合,自以为安,岂不令智者不耻勇者失笑?”
杨深不意元氏荣蓦然发怒,面色微变,身子往后挪了点,随即复又挺直腰杆,迎着元氏荣的怒目,说道:“募粮之事,朝廷如有诏令,我倾家与之,可你有朝廷的诏令么?只凭一道相府檄文就要我家纳粮?我家的谷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我只知朝廷诏令,不闻相府檄文”
所谓“朝廷诏令”,在遇到边乱需要打仗而国库却又空虚时,朝廷常会下诏,问地方上的士绅豪强借粮如前些年击羌,朝廷就借过粮
连“只知朝廷诏令,不闻相府檄文”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杨深这却是摆明反抗到底的态度了
元氏荣盯着他看了半晌,回颜作笑,说道:“尊家自诩强宗,平素纵横於郡县,肆虐於乡亭,既引民怨。而今外有群盗流民遍野,复又吝啬谷粮,视财货重於性命,公是自取亡也!”
元氏荣在说这句话时脸上虽带着笑,然而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的yiyà他说罢转身,带着从吏大步离开
杨深的几个儿子也在堂上,见元氏荣如此“跋扈”,尽皆失色。一人说道:“中尉入境不足三个月,先后击破左须黄髯,声威振盛,阿翁,就这么拒绝他募粮之令,会不会?”
又一人说道:“元氏荣说得也有道理,郡西山中群盗丛生,如不及早击破之。终成我郡大患”
杨深阴沉着脸,说道:“正因如此。粮才不能借!”
“阿翁此话何意?”
“黑山虽破,群盗蜂起,郡县的路上早早晚晚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流民,这世道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太平下来!在这种时候,谷粮就是命啊他文丑募粮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招兵!我家要是把粮食借给了他,他是能招来兵了。可我家怎么办?我家安插在郡兵里的族人宾客大多都被他逐走了,而今能够依靠的只有好不容易拉起来的这百十号宗兵,如果我家把粮借给了他,我家的粮反不够了,恐怕宗兵明天就会散去!他们一散去。咱们的性命谁来保护?”
杨深从席上站起,走到堂门口,远看着元氏荣等出了庄园大门,指着庄外,接着说道:“就不说郡西的群盗,只庄外路上那些日夜不息的流民就能坏了咱们的性命!”
“话虽如此,可中尉若因此而怒?他手里可有两千多的步骑啊”
“有两千多的步骑怎样?他还敢遣派兵马来把我家给灭了?他要敢这么做,必激起众怒,除非他不想在赵郡待了,否则他绝不敢这么干”
杨深这话说得对,且不说杨氏世居元氏,亲友遍布郡内,文丑如果敢这么做,只郡内各县士族豪强的兔死狐悲群起攻之他就受不了
“阿翁说得是”
“不过,我听郎中令等人说文丑这个豫州儿过去的事迹,此人看着虽然儒雅,处事却极是果决狠辣,他既敢请得相君檄文,向诸姓借粮,必有后手,我家却也得及早预备”
“如何预备?”
“我现在就去县里拜见郎中令段君,汝等速去韩氏等各家请他们的家长今晚来咱家里,我要与他们密议应对此。
杨深驱车入元氏县城,拜谒黄明.
今天非休沐之曰,黄明在官寺里,杨深到的时候,元氏右尉周良也在
黄明是中程段珪的侄子,身为千石的郎中令,在赵郡之地位也不低,仅次於傅相中尉,颇有权柄,平稠边自有一帮阿谀之徒簇围,在这些巴结讨好他的郡吏郡人中,周良杨深是最得他喜欢的
周良年五十余了,在官场上混妓几十年,善能察言观色,极会度人心思,是个奉承人的好手杨深家大业大,出手大方,每次来拜见黄明都会带一些珍贵的礼物,并且对黄明执礼甚恭世人谁不喜欢被奉承,又谁不喜欢财货呢?黄明对周良杨深有特殊的好感也实属正常
黄明正与周良在堂上投壶饮酒,观歌舞作乐,听得杨深来了,忙就请他入内
杨深把坐车随从俱留在郎中令官寺的院里,独自一人,亲手捧着黑底红漆的礼盒登堂入室
“今儿个曰暖风美,杨公不在家里享福,怎么却又来我这儿了?”
杨深跪拜堂上,奉上礼盒,说道:“正因风暖曰美,思念黄公,故此不请自来,冒昧冒昧!”
堂上的侍吏接过礼盒,转呈给黄明
杨深送给黄明的礼物要么是昂贵的珍宝,要么是西域来的新奇玩意,每次都让黄明很满意黄明看到礼盒,脸上就露出笑容,不过却没当着杨深的面打开看,挥了挥手,示意侍吏退到一边,请杨深起来,吩咐落座,笑道:“杨公实在太多礼了,每次都这么客气”(未完待续。)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