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里的胡十九仍然在卖力的吆喝着，谁料只是看的人多，给钱的人少，她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左右看看，居然准备就地躺下，让人将那块巨大的石板压在自己身上。

突然，有人扔下一包东西正中她的脑袋。

“你，我买了。”一个剑眉星目的人间男子骑着匹气宇轩昂的黑马，高高在上的说道。

胡十九被砸的刚要发火，她侧头一看，却发现那包东西原来是个精美的钱袋。

她连忙爬起来，背对着那人，迅速解开钱袋看了看，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她如此爽快，那男子倒有些愕然，刚才看热闹的几个登徒子开始起哄：“哟！英雄救美啊！”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这几个无赖只觉脖颈一凉，几名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护卫手持银色钢刀抵住了他们。

“再多言，就割下你们的舌头。”为首的一名带着银色面具的护卫低声喝道。

那几个无赖吓得冷汗淋漓，生怕点头的动作大了，就撞上近在咫尺的钢刀。

“滚。”护卫收刀呵斥。

无赖们犹如得到了救命符咒，慌忙跌跌撞撞的狂奔而去。

围观的人们一看这个场面，也登时如退潮一般立刻散去。

“公子。”银面护卫低声请示道。刚才那几名戴着黑色面具的带刀护卫顿时又隐没在漆黑的夜里。

男子点了点头，便向一旁调转马头，转身就欲离去。

“喂！”胡十九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脏兮兮的小手在华美的服饰上登时印下了一个手印，她慌忙松开。

护卫刚欲抽刀上前，却被男子的一个手势立刻止步原地。

“马太快，我跟不上。”

男子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即明白了胡十九说的是什么，不由失笑。

“不必了。”

“那这个？”胡十九扬了扬手中的钱袋。

“给你的。”男子似乎并不愿意多留，双腿一夹马肚，便欲离去。

突然，黑马一声嘶鸣，前蹄高抬，“你！”男子差点从马上跌落，他怒视着这个突然拦在马前的小姑娘，还好自己反应够快，她是不要命了吗？

“带我走。”胡十九将手臂伸成一字宽，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随即，她又迅速补上一句：“我吃的不太多。”

这些年连年征战，就连京城里，这么小的姑娘也成了乞丐么？

男子没有说话，静静打量着胡十九，只见她穿着破烂，脸上还有几道不知在哪里蹭上的灰，只有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就像不知道谁家走失的小花猫。

而此时，胡十九也在观察着这名男子。

他玄色的披风下，是纯黑色的铠甲，带着一丝凌冽的气息，背后暗青色的天，似乎只为了映衬他眉下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

“你真要随我走？”如同过了很久，男子的声音仿佛有了笑意，然而眼神却依旧冰冷，“说个理由。”

“因为……”胡十九攥着衣角，缓缓低下头去。

这个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吧，或许真是穷狠了，否则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陌生人带她离去？

男子看向不远处鳞次栉比的酒楼，那里，灯火辉煌，那里，张灯结彩。

然而，仅仅隔着不到一条街的距离，却有这么小的女孩儿为了生计，沿街卖艺。

“再给她些银两！”男子略一沉吟，对着方才那名戴着银色面具的护卫说道。

“不！请带我走！”胡十九听到此话，却猛地抬起头，语速略快，但神情坚定的说道，“我可保你家宅平安！”

男子愕然，不禁又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难道，她刚才低下头的原因，是在苦苦思索要追随自己的“理由”？

是什么样的缘故，让这丫头如此执着的要跟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家宅平安？”男子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俯身看着胡十九道。

然而胡十九却侧过脸，轻轻的皱了下眉头，原来，男子身上所散发出凌冽的气息，是血，是黄沙，是尘土，是无数死亡与生命的交织……

胡十九有些后悔，这样的人类，似乎并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她犹豫着是否该掉头离去，却只觉脚下一空，男子揽住胡十九放在马上。

“坐好了！”男子一声令下，有着常年征战沙场的果决，然而，他看向远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迷惘，“家宅平安，好吧，小丫头，希望你能让祖母开心……”

“这样就被人带回去了？”狐君白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胡十九才从镜中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嗯。”胡十九闷闷的回答道，时至今日，她都不明白，那天是哪一点打动了韩墨辰，令他突然改变主意，带自己进了韩府。

白凌宽大的袖摆轻拂，水镜中渐渐泛起一圈波纹。很快，就换成了另一幅画面。

画面上，一名女子凤冠霞帔，低垂着头，独坐在宽大的房内。她面前，红色的喜烛摇曳明灭，却迟迟不见伊人容颜。

不多时，只见一名穿着青衣的丫鬟推门进来，面露难色的说：“少夫人歇了吧，三公子已奉圣旨前去平定叛乱……”

“青雀！”镜外的胡十九看到这名丫鬟不由脱口而出。

“很重要？”狐君白凌淡淡的问道。

“重要！”胡十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小姐，不是老奴话多，您这去人间历练也未免有些荒唐。”惑与一面说道，一面不停擦拭冷汗。

自古以来，人，妖两族互不通婚。就算十九小姐的哥哥是狐君，也不能这么肆意妄为啊！

胡十九白了他一眼，又嗫嚅着对白凌说道：“谁让你当时把我什么都没有的丢在了人间……”

“你还要什么？”白凌看着怀里红色的小狐狸，伸手动了动它的耳朵问道。

“钱。”胡十九抬起头，眼泪汪汪的说道。

白凌许久没有说话。

“那是什么？”他突然问道。

惑与一个不稳差点跌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狐君居然不知道“钱”为何物。

不过这也难怪，自他遇见狐君，就没有见过自家的主子去过人间。

胡十九也被狐君问倒了，她结结巴巴的“比爪画蹄”道：就是那个，能换衣服和吃的东西。”

“哦？衣服和吃的，不是你想拿就拿吗？”白凌此时的关注点都不在胡十九提出的问题上，他只觉得自家妹妹这个模样真是可爱，虽然幻化成人形也很有趣，可是哪比得上现在这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胡十九眼看解释不通，恨恨的用脑袋在白凌的胸前撞了撞。

“咳，”老野狐惑与轻咳一声，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只能凑过来开口道：“狐君，人间的东西都是要用钱来换的。他们把这叫做‘买卖’。不是像我们狐殿，不管什么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说到这里，惑与心中油然的自豪，看！人间有什么好的！看！我这只老狐狸还是懂很多的！

“哦……这样啊……”白凌又戳了戳胡十九的耳朵，“小十九，那我给你很多的钱好不好？”

胡十九猛地抬起脑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好！”当然好！

“你要什么东西，找他换，哦，找他买。”狐君随手一指，惑与立马挺起了胸膛。

胡十九怔怔的看着他们，刚支棱起的耳朵又耷拉下去了……

说来说去，哥哥还是不肯让自己再去人间啊，那韩墨辰的恩情怎么报？

虽然，自己是因为英雄气短，想要混一口吃的，才跟他到了韩府。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韩府的少奶奶。

虽然，加起来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就冲着他在正月十五的那个夜里“救”了自己，又让自己衣食无忧的在人间度过的这些日子。她怎么就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连声道别都没有？

白凌似乎看透了胡十九的心思。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慢慢说道：“十九，我知道你想报恩。可是，他们都死了。”

“死了！谁死了！”胡十九的尾巴登时炸开，难道自己回狐殿经历的那一幕不是幻象？

“都死了，整个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