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贸基地,以地表出入口的原广贸大厦为名,人口两万四千七百余。
基地公分四个区,伊森主在下西区。
亲眼见证下西区的景象后,伊森再一次意识到,他之前做出的、重新认知身体原主人记忆信息的决定,是必要的。
就拿这下西区来说,在身体原主人看来,这里完全就是个满溢着绝望和颓废的牢笼,可在眼中,这里却是人类重返辉煌的基石。
如此大的认知分歧,差别只在于一点,身体的袁主任看到的只是苦难,他则看到了活力。
一个有活力的群体,哪怕维系这活力的是人性中的贪婪,它仍旧是有未来的。
下西区的道路如同立体迷宫般复杂,伊森脚步轻快的在其中穿行,身体的原主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熟悉这个区域的每一条网道和陋巷,可谓深刻的不能再深刻的核心记忆之一。
他的家就在东北角的最下层,20平米不到,囊括了厨房、卧室、卫生间、客厅的全部功能,还能显出不小的空余来,可见贫穷的程度。
家中的女主人还没有回来,那位母亲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于城市丛林,她还在劳作,每天14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注定了要早出晚归。
伊森先将衣服、鞋子刷洗了,晾在壁炉旁,随后冲了个澡,这才爬上上铺,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
等他再次醒来,身体虽然瘦的只剩皮包骨,眼睛却明亮了许多,其中透出的灵秀与活力,便是跟上东区从小好吃好喝、并接受精英教育的贵族子弟比,也是强上那么一两分。
伊森坐起身,动作已经很轻盈了,却还是惊醒了下铺的母亲。
这位可怜的母亲,这两天根本就没能睡安稳。
伊森两条腿伸出床外,准备下地的时候,屋灯就亮了,然后看到了站在当地那熟稔而又陌生的女人。
“妈。”伊森叫的毫无心理障碍,他占用了这身体,就意味着接过这身体主人原本拥有的所有责任和权力,而不管是个什么样的破烂摊子、恶劣局面。
然而这位当妈的却并不好糊弄,张嘴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
“你的儿子,伊森。”伊森说着从床上跳下来,地砖的冰冷刺激着脚底板,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不,你不是!”女人的声音已经颤抖,如果说之前的分辨仅仅是依靠直觉,那么现在则有了明确的证据,她的儿子是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用词、口气都不对,气质也不同。
“我是。在另一个世界,我失去了你,在这个世界,你失去了我。”伊森说着开始运动身体,骨头发出一连串咯吧吧的声响。
伊森的母亲秦爱珍并不是寻常女人,她能强忍住悲恸,她在这种时候还能理性的思考。当然,伊森也有功劳,他有种堂皇而不容质疑的气质,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以至于哪怕听起来很荒谬,却仍让人下意识的去审慎对待,去思忖其言论的可能性。
伊森在撒谎,伊森也没撒谎。这身体也叫伊森,同样是出身贫苦、由勤劳而知性的母亲抚养长大,他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巧合。
他觉得这是灵魂能量的频率相同而共鸣所产生的明确指引。
所以他的言论发自肺腑,没有丝毫勉强和迟疑,所以这就是真话,而真话是具有很强的感染力的。
秦爱珍目光灼灼的看着从容镇定的伊森,努力分析伊森这句话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句话越咀嚼越有味道,隐隐约约,她觉得她已经明白了伊森的意思。“你是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伊森?”
伊森一边做着看似古怪的柔韧动作,一边道:“对于一个二维平面而言,三维是在这个平面上延伸出的第三条线,于是平面有了厚度。对于三维而言,四维是在它基础上延伸出的第四条线,于是有了时间。以此类推,想象下五维,它是把无数个四维根据某一轴线集合而成的,一个五维空间的物体,可以跨越不同时间轴线,在任意一个时间轴线上,都只能观察到它的一部分。”
秦爱珍恍然道:“这就是穿越的真相,同一事物在平行世界的位置交换或合一?”
“不是交换、也不是合一,而是一种调整。并且也未必非得是平行世界。”
“你是五维存在?”
“的一部分。”伊森接了半句,并再次强调道:“任意一个时间轴上,只能观察到五维存在的一部分。”
秦爱珍这次聪明了,“也就是说你虽然是五维存在,但记忆是不完整的?”
伊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关于他是不是五维存在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他而言,仅仅是一个相信‘事出必有因’的人的猜测,掌握了部分玄奥的古泰拉知识后、眼界开拓、又结合穿越事实后的猜测。身在笼中,只见到规则的束缚,而看不见牢笼的边框,于是放飞思绪、以一种大气而宏观的角度审视发生在自身身上的种种事情的意义后的猜测。
猜测就是猜测,不足以信以为真,否则便等于放纵自己活在一个唯心的世界中,那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说:“我很肯定我是您的儿子,这就够了。”
秦爱珍叹息,她求的、又何尝不是儿子。心中的软弱情绪爆发,她扑过去抱住儿子,一只手的手指深深插入到伊森脑后的头发中,脸枕在伊森的肩膀上,眼泪簌簌而落。
伊森先是一僵,随后反手紧搂住母亲,沉声道:“**是,记忆在,不过是灵魂得到了淬炼。我还是我,我就是我。”
“唔……”秦爱珍哽噎的点点头。样貌未变、体味熟悉,可内在不同了,瘦的如同骷髅蒙皮的单薄身子,却让她有种倚着大树的安稳感觉,尤其是那话语,平和中有一股铿锵之力,让她感到安心。
秦爱珍最终在伊森的怀中昏睡了过去。
伊森将轻手轻脚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掖了背角,看着那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粗糙变形的手指,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37岁,看起来却已经有了风烛残年的味道,实际上也确实没几年好活了,这位母亲的生命力耗损的太厉害了。
不过既然他来了,且认了这位母亲,自然会尽子女赡养之孝。
住在地下,但作息时间仍旧沿用地上的那一套,有昼夜之分,24小时计。
闹钟吵醒秦爱珍时,她发现伊森已经穿戴整齐,连早饭都做好了。
“确实不一样了。”秦爱珍心中感叹,也有些小介怀,以前的伊森虽然任性、叛逆,可毕竟是一手带大,原汁原味的,现在这个…可让她去揭发儿子被夺魂,她也不愿,她宁肯相信伊森的那套说法,也不愿相信儿子被恶魔噬魂夺舍。
“恶魔怎么会看重自己儿子这样的小角色?况且基地的安检措施也不是摆设……”她明明知道,对于高级恶魔而言,广贸基地的那套检查设备就是摆设,可她就是要自欺欺人。
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秦爱珍都有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贱格,可这就是真实的她,她现在也不知道昨晚将伊森搂在怀里究竟是愿意相信对方的话,还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新的支撑点以便有活下去的理由,又或她已经太累了,急需一个可以依靠的健壮臂弯。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哪怕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将整个基地的人都拖下地狱。
“嗯,燕麦粥的味道真的很不错。”秦爱珍只尝了一口,就由衷的赞叹伊森的手艺。香气并不外泄,吃起来却格外的美味,她不知道伊森是如何办到的。
伊森却是提起另外一个话题:“咱家生活拮据的问题,很快就会改善。我有这个能力。”
秦爱珍抬头看向伊森,在伊森的眼睛里,她读到了笃定和自信,点点头。“好,我信你。”
可吃完早饭后,秦爱珍还是准时准点的去上工了。
信什么都不如信自己的双手。
这个朴素的道理不仅秦爱珍明白,豁牙也明白,所以他从来不用别人的手来替他握武器、握食物,以及握女人的胸和臀什么的。
这样的他,当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不能握任何东西时,自然是无比恐惧的。
豁牙现在就拥有了这样的惊恐,印象中前一秒还握着让他感到享受的滑腻温软,下一瞬却已经什么都不能握了,更准确的说,他现在除了能思考,连呼吸、眨眼皮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操控肢体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时怎么啦啊!!?”他的心在恐惧中狂声惊嚎,可毫无意义。
窒息还未能让他毙命之前,他的精神就差不多要崩溃了。
就在这样一种情势下,伊森进入了他的视野,拉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就那么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