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能不能爬得快一点!”
苏幕遮觉得心好累啊,小半个时辰之前,她就催着白皇开路,想借着它蛊中之皇的威势及自身散发的气味逼退那些毒蜂毒蛇。
谁承想白皇爬得实在是太慢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久久没人驱使的关系,它相当懒怠动。苏幕遮催一次,才拱一下,催一次,拱一下,一尺要爬一炷香,要是擎等着它自己爬出屋子恐怕天就黑了。
“不能等了。”
苏幕遮说着出指钳起白皇,放在竹刀上,平举前伸着当先出了木屋。走到光秃秃的地面和葱茏茂密的草面交界处时,她将竹刀探过交线,等了忽后对身后的春草说道:“跟着我走,跟紧点。”
春草点了点头,把重新用油纸包好的蛊经抱于前胸,紧贴在苏幕遮身后一步一挪地前进。
白皇的气息在她二人身周筑起一道屏障,使得那些毒蛇毒蜂纷纷避退,苏幕遮心头突突乱跳:拣到这么个宝贝,以后……
“欸!你去哪儿?”
竹刀上的白皇突地口吐一道青丝,别看那丝又轻又软,但乘风飘的飞快,“笃”一下钉在一只没来得及爬远的过山峰身上。说也奇怪,那过山峰沾上青丝后一阵痉挛,渐渐地不再动弹了。
再看白皇,哪里还有适才在屋中懒得爬动的样子,跳起半空向着那过山峰飞扑而去,“啪”一声贴在过山峰的背上,触角一探头一拱就开始往蛇头爬去,三拱两拱间到了蛇头,张嘴开始撕咬。
苏幕遮看得哭笑不得,心忖白皇果然爱吃毒物,直奔蛇头毒液而去,肥厚的蛇身看都不看……等等!现在是吃毒的时候嘛!
“小白!快回来!”
白皇咬噬吸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虫头一摆又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它要是没有犹豫那一下,苏幕遮可能还会觉得自己和蛊说话的行为有些犯傻,可它摆明是懂装不懂,那就不能放任。
她顾不得细想为何这小东西听得懂人言,又命令了一句:“小白!回来!”这次颇有些疾言厉色,白皇的身子晃了晃,慢慢回转身爬下蛇身,昂着头看向她。
苏幕遮矮身对它说道:“你要听话,等回家你想吃多少毒我就喂你吃多少。”说罢她将竹刀横于白皇身前,看它爬上刀面后直起身子。
春草看得目瞪口呆,期期艾艾地说道:“小姐,你,你能和虫子说话?”
“是它听得懂我的话,”苏幕遮纠正了一句,而后正色道,“我找到白皇的事勿要传扬出去,免得遭人觊觎,记住了吗?”
春草不迭点头,虽然她想不明白这么一只爬得又慢又贪吃的虫子有什么值得觊觎的,就算毒蛇都怕它吧,可一般人一辈子恐怕都遇不见一条毒蛇吧。
说话间二人将这个山谷转了大半,见此处的植物大多是蕈类,样式各异,虽然种类繁多,却无一棵圣灵芝。
春草不死心,膝行着四下拨弄,鼻尖都几乎蹭到地上了,可直到双膝湿透依旧一无所获。
“没有……”
春草坐倒在地,汗水汩汩而出,泪水倒是流不出来了,心里没着没落的,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搀扶她起身,对她说道:“回去吧。”
“……嗯。”
耳听得苏幕遮沉稳的语声徐徐说道:“传言多不可信,你以后万万不能如此冲动了,否则不但救不了你弟弟,还会搭上你的性命。”
春草默然无语。………………………………
夜幕渐渐降临,笑笑帮总舵门口火光冲天,亮如白昼。火把的光亮里,清晰可见门前空地竖了一根两三丈高的杆子,杆顶垂下根粗绳索,绳端打了个环,竟是吊了个人。
准确的说,是吊了个人的尸首,长发及腰,身着衣裙,是个女子。
进进出出的帮众无一人在杆前驻足,个个都目不斜视,从侧墙的阴影处隐隐传来私语声:
“……门口吊着的,就是死在药园的那女人?”
“……可不是,帮主下了命令,要将她吊上七七四十九天,晒成人干为止……”
“……真是害人不浅,今年的收成没了,整个帮的兄弟们都得跟着勒紧裤带……”
听着这些肆无忌惮的骂声,春草抬手捂住嘴巴,对身旁的苏幕遮说道:“绣画姐也未免太可怜了……”她说了半句后不敢再说,再说下去岂不是在质疑苏万儿的决策。
苏幕遮静静地看着吊在半空中的绣画,由于披头散发的缘故,绣画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能看清她穿着的裙子上有几道血痕,已然干透发黑了。
苏幕遮想到苏万儿口中绣画的死因,她是被人用软兵器绞死的,那她裙子上的血迹应该是肚里孩子流掉时留下的吧。
“春草,你先回去,不管外面多热闹也别出来。”
苏幕遮交代一声后,快步行于杆下,手中竹刀飞出,砍断绳索,绣画的尸体失却了绳索的力道直缀而下,她伸手接住,觉得这尸身入手很轻,不是一个成年女子应有的重量。苏幕遮在绣画五脏处按了一按,面上浮现怒容:绣画的五脏已被人掏空了。
“你在做什么!”
一声尖利的骂声传来,喝骂的妇人片刻不停,又自大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把这贱婢放下来的!妹妹说了要吊她四十九天,以儆效尤!看看谁还敢如此大逆不道!你居然敢把她放下来,这是公然和帮主作对!”
许氏气得太阳穴发胀,苏万儿好容易同意她的提议,将这小贱人的尸首悬挂示众,算是给了他们这一房撇清责任的机会,这事儿万万不能被那死丫头搅合了。
苏幕遮没有理会她的骂声,目光越过许氏落在她身后的苏万儿身上,远远地发问:“为何掏空她的五脏?人都已经死了,为何不能给她留个全尸?”
苏万儿长眉一挑,冷笑道:“犯了帮规的,哪个能留全尸?她还算是运道好的,当时就死在药园了,否则定要她尝一尝尸虫入脑,毒虫入心的滋味。”
苏幕遮气得身子微微颤抖:“阿姨既然下令研究她的尸身,可得出什么结论?”她上前一步逼视苏万儿,“事情还没查明,首恶未诛,现下虐尸是什么意思?”她瞪了许氏一眼,冷冷说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一切过错推到绣画头上就算了?”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眼珠子乱瞟哪里呢!什么叫‘首恶未诛’啊!”许氏戟指骂道,“首恶?你不就是首恶?还用查吗?绣画肯定是被你指使的!”
苏万儿没有跟着质问,只打量了苏幕遮一会儿,后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随便逛了逛。”
“随便逛?”苏万儿竖眉喝道,“帮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随便逛逛?你这就回屋闭门思过,除了会闹脾气,什么忙也帮不上。亏我还想着你已经长大了,能上手帮务了,谁知道你还是一团孩气,不分轻重。”
苏万儿这般冷言冷语地斥责苏幕遮,闻者知道她是真动了肝火,既然多说无益,她毫不犹豫抱着绣画的尸首转身就走。
“妹妹,她把那小贱人的尸体带走了……要不要追回来?”许氏目光炯炯的攀附在苏万儿身边,以不甘的口吻问道。
苏万儿看着苏幕遮踉跄而行的背影冷冷一笑,没有回话。…………………………………………
苏幕遮回到房间时正是摆晚饭的时候,饭还没吃完,整个宅子就已经传遍了:小姐又一次惹怒了帮主,这一次帮主勒令她回房间闭门思过。
说是思过,其实就是变相的软禁。一时间,苏幕遮的院中人心浮动起来,但她不觉愤怒,只觉得心灰。
无声无息的抑郁笼罩着整个院落,院中的丫鬟婆子行动说话间都夹杂着一股怨天尤人的丧气,抱怨太平日子刚过了没两年又遭难,一时间,苏幕遮命硬命衰的传闻又一次甚嚣尘上。
宅子里的老人儿还记得清清楚楚,十多年前就由于这位小姐的缘故,宅中有过一次大清洗。可见这位小姐谁人沾惹谁倒霉。
春草怯怯的侍立一旁,距离苏万儿下令小姐闭门思过已经三日了。苏幕遮这几日的颓唐尽数落入她的眼中,她还记得三天前苏幕遮抱着绣画的尸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还记得她亲自动手,将绣画埋在了院中那棵粗壮的樟树下的情景……
春草回过神,轻声问道:“小姐,要不要写会大字?月琴也有好一阵子没弹了,挂在墙上不是白白落灰吗?小姐不是常说,琴筝之类的乐器最娇贵了,一定要用心保养才行。”
“不用了。”
苏幕遮的目光扫过挂在墙上的形圆项长的月琴,终究还是百无聊赖的摇了摇头。
春草咬了咬下唇,又自提议道:“前段时间小姐不是在翻看‘名刀剑谱’吗,还说想打制把仿古的兵器,不如再誊写几份剑图,找人问问看,有没有铁匠能打造的。”
苏幕遮听此苦笑一声,自己眼下哪还有闲情逸致琢磨剑图这种闲来消遣的东西。
看着苏幕遮无精打采的样子,春草忍不住说道:“小姐,你让绣画入土为安已是对她大大的恩典了……其实说起来,她有胆子勾引舅少爷,就应该想得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听了这话,苏幕遮轻叹着说道:“我也讨厌她。”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春草轻叫一声,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小姐,我可不是因为讨厌她……才这么说的……”她嗫嚅两句,到底叹了口气说,“我不盼着她好,可也没盼过她死,更不用说盼她死无全尸了。”
春草说着说着又想到十多年前,她和绣画一同被分到这院子里的情景,禁不住道:“其实绣画姐一开始,也是个好的。”
苏幕遮闭目应道:“谁一开始就是个坏的呢,”她以手覆目,“我只觉得她有点可怜罢了。她人虽讨厌,可也罪不至死。”
言尽于此,苏幕遮又问道:“我做的药你弟弟吃了后怎么样?”
春草轻叹口气,没有接话。
“那药只能在他瘾症发作时让他舒服一点,治标不治本,”苏幕遮拿过书案上的装神仙水的小瓷瓶,攥在掌心里,“这瓶神仙水量太少了,蒸煮几次就用光了,我只推测出其中一味原料,要是能出门再买几瓶就好了。”
春草面露凄然,轻声安慰道:“小姐已经尽力了。”
“没有了圣灵芝,只能先做些安神药减缓瘾症,你别心焦,我再想想办法,”苏幕遮说着抬眼看向春草,“若是日后你心中也对我生了怨怼,可别像绣画那么傻,被人白白利用了。”
春草蓦地一惊,连忙表白道:“小姐,我,我不敢的……”
苏幕遮以指封缄在唇边一嘘:“你别紧张,你弟弟的事……”
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脚步声响打断了她的话,来人在门前停了步子,随即响起一个女声:“小姐,帮主有事找你。”
(女主日记9:建初元年六月初五,大雨倾盆,小白把我抓的那些毒虫都吃光了,不给它吃的就原地打滚……原本以为拣了个宝贝,谁知道是请了个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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