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芝容看书看累了,遂收了书本,朝正厅走去。绿水见状,忙唤来明月一起过来收拾。紫藤椅要放好,因为五小姐天天要用的,免得一时不察,被雨水淋湿了去。还有茶具一应的东西,也要收拾干净。
绿水双手抚过那张光滑油亮的紫藤椅,目光便黯了一下。
她记得这把做工精巧别致的紫藤椅是七小姐送的。那是去年的这个季节,老太太派人到悬济寺里接回了她们,进顾府的时候,府里的几个小姐存心要捉弄七小姐,故意拉她过来,却不告诉是来迎五小姐回来。当时的七小姐眼见姐妹们一个个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五小姐,小脸憋得通红,一狠心,褪下手上戴着的祖母绿翡翠手镯,给五小姐做见面礼。那只手镯看起来虽然平淡无奇,却是当代名坊福鑫坊里流云大师的作品,无论是选材还是做工都是绝对上乘,可谓是价值连城,而且还是夏姨娘娘家的传家之宝。顾芝容一见如此名贵的手镯,再看七小姐委屈含泪的目光,想想还是收下,给足七小姐面子。事后她托人把手镯还给七小姐,七小姐很是感激,特地让夏姨娘遣人到通州,觅得一个盛产紫藤的地方,花重金做了一张精巧的紫藤椅,带给顾芝容。
这一来二往之间,便熟络起来。七小姐是庶出,在府里没有插得上话的份儿,府里的大房二房嫡出小姐也不大搭理她。而顾芝容父母双亡,在府里的处境与她差不多,或许是因了这个原因,七小姐更喜欢找顾芝容玩。绿水等人也很高兴,自家小姐一入府便受到二小姐为首等人的排斥,有个说体己话的人毕竟是好的。
不曾想,刚过完夏天,七小姐就出事了。
绿水本以为,自七小姐去后,自家小姐一定会把所有七小姐送的东西束之高阁,不再触碰这段伤心的回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顾芝容依然如往常一样坐在这张紫藤椅上看书,沉思。久而久之,绿水终于明白,别看自家小姐在得知七小姐去了的消息之后表现冷漠,不曾流下一滴泪,却是极重感情的。
如今,世事难料,命运轮回,七小姐的遭遇又发生在自家小姐身上。绿水轻叹,这府里的那些心狠手辣之人,逼死了七小姐,难道还要逼死自家小姐才肯停歇么?
“在想什么?”手臂被明月扯了一下。
绿水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相处久了,明月怎会不知晓她的心思,叹口气道:“别想了,把想起的统统都忘掉。”
绿水顿了一下,微蹙眉头:“我倒是有些担心小姐……这样长久憋着,会不会憋出病来?”
明月轻轻摇头:“小姐的心思谁猜得到呢?不过她比较不瞒我们……到时候会跟我们说的。”
绿水用力点点头,她知道自家小姐不同于七小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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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慈院,朱色横匾上三个流鎏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嬷嬷一脚跨入院子,就有小丫头争相打起帘子让她进去,殷勤地笑道:“方才老太太还在里面叨念着沈嬷嬷呢,可巧这会子就来了。”
沈嬷嬷知道老太太一定是等得有些着急了,于是不跟小丫头碎嘴,径直走了进去。
正厅宽敞明亮,顾老太太正坐在北面的那张紫檀木雕花大罗汉床上闭门养神,穿了一件藏青色缂丝五彩团花褂子,头上斜斜插着一枚金丝牡丹如意簪。虽然年过半百,但两鬓只是略见几丝银发,显得十分年轻。
此时的老太太手里面正执着一串念珠,缓缓地一个珠子一个珠子地转动着,似乎十分入神。
沈嬷嬷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丫头,几十年跟在老太太跟前,深谙老太太的习性,看念珠转动的频率就知道老太太在等着她,于是讪笑着上前一步道:“奴婢让老太太等得心焦了。”
老太太睁开眼睛,笑骂道:“你这个老猴儿,这两天里尽不见个人影,难道要扔下我这个老太婆不成?”
沈嬷嬷笑容更盛:“瞧老太太说的,奴婢身家性命都是老太太给的,怎么会丢下主子不管呢?这不,奴婢一回来,就带消息给老太太来了?”
“哦?”老太太的眼睛瞬时明亮起来,含笑地看着沈嬷嬷道,“你这个人精,就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说吧,带来什么消息了?”
“容姐儿有些古怪。”沈嬷嬷低声道。
老太太的眼睛里瞬时精光毕现:“怎么个古怪法?”
沈嬷嬷沉吟一下道:“不太像当事人。”
老太太目光一闪,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仿佛早料到一般,身子朝后靠去。沈嬷嬷忙走近前,拿过一个大红底子方胜纹靠枕给她倚着,这才道:“奴婢在柳韵院布了人手,探听容姐儿的近况。听说,柳韵院乌云惨淡,像天塌下来般,底下的丫头们个个人心惶惶,无精打采,吃不下睡不香,唯有容姐儿是个例外。”
老太太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示意沈嬷嬷说下去。
沈嬷嬷又道:“容姐儿像个没事的人儿低似的,能吃能睡,午睡醒后还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奴婢去厨房后面查看过那些剩食,据傻姑说容姐儿吃得可香了,饭量比往常都大,还说容姐儿自从宴会上回来之后,一直心情很好,还赏了傻姑好些东西。”
说到这,沈嬷嬷似想起什么,道:“奴婢记得七小姐出事那会,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猛然看到老太太的脸色变了一变,沈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打住,有些惶恐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沉默一会,叹道“小七是个没福气的,不提也罢。还打探到什么了?”
沈嬷嬷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再说错话,想了想,小心冀冀道:“奴婢先是查问过守卫四角后门的那几个老婆子,均说自去年容姐儿入府之后一年有余,不曾从后门偷偷溜出去过。还有,奴婢还探得,自前年黄河大涝起,肃王就被派去治灾,直到昭敏公主举办的荷花宴当日,才赶回来。”
老太太不由失笑“这个不必查了,难不成肃王那个身份如此高贵的,能看得上容姐儿这样的商贾之女?”
沈嬷嬷忙应了声“是。”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五小姐虽是三房嫡出,但是其母苏氏却是江南商贾大户苏关山的独女,说起来五小姐也算是商贾之女。这样卑微的出身岂是那个身份尊贵的肃王爷能看得上的?
转念一想,觉得老太太话里有话,忙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个事情不是容姐儿的本意,而是被人……”
老太太忽道:“你可记得,当时坐在容姐儿身边的都有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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