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複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阿房宫赋》正好描述了眼前的胜景:檐角飞宇,雕梁画栋,曲廊回风,水榭亭台,小桥流水,花木重深。宫廷内苑,皇家园林,自是大气华美却又雅致闲适,宜居宜景。
顺仪房是六尚局议事之所,宫女的教习也放在这里,所以秀女进选也安排在这里。三百六十位宫女将在这里被决定命运。不管是否被选上,前一个月所有宫女都要重新学规矩,虽然官家女子一般都会事先请了教习学了规矩,所以每天进选的人数是十人,可以慢慢来。而楼池月就被放在第一批,因为她已在皇帝那里备过案了。
楼池月排在最后,她身穿月白裙,外罩一件绯色描金云烟大袖衫,正是晚来云霁霞,明艳初雨收。但相较于前面九人的穿着打扮,却是毫不起眼。
正坐其上的是皇帝和皇后,两边是四妃,其他宫人太监分侍两旁。随着她们十人迤逦而进,排成一排跪于堂中,等候皇帝的遴选。
“抬起头来。”威严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和烦燥。皇帝刚下了朝,在光明殿和朝臣辩了一早上,加上天气炎热,便觉得烦闷,身边的近侍太监和禄提醒他今日秀女遴选,或可稍解烦闷,他这才来了。
这第一批的秀女都是大家闰秀名门之后,姿色才情都是上佳的。皇帝略看了看,微微颔首,身子稍稍向皇后那边倾了倾,低声问道:“那画上的女子是哪一个?”
皇后挺直了后背,却是抿嘴一笑,“楼池月,上前来。”
楼池月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上前几步,却只行了个拜见长辈的蹲身礼,低眉顺眼在站在那里不动。
皇后眉头一蹙,清叱道:“这般没规矩,教习嬷嬷没教过规矩么?”
楼池月掩在袖子里的手抖了抖,声音有点发颤,“我,奴婢前些日子落了水,昏睡了好几天,好些事都忘了。我,奴婢可以学的,奴婢学得快。父亲,父亲总夸我来着,说我聪明伶俐呢。”
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到后面还有些娇嗔,皇上笑了,“抬起头来说话,规矩可以慢慢学,对皇后却不能不敬重,还不谢过皇后的教导。”
“是,奴婢谢皇后娘娘。”楼池月又蹲身一礼,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只看到眼白的斗鸡眼正对上皇帝饶有兴趣的眼神,皇上吓了一跳,楼池月忙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眼睛已恢复了清澈明亮。
皇帝心生厌恶,拂袖而去。不管她是不是受了惊吓后一紧张才有的毛病,他可不想在情浓之时对上一双斗鸡眼。皇后和四个妃子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就询问其他秀女去了,再也没有人把眼光落在她身上。这样一个被皇上厌恶,又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女子,在这皇宫内苑里已鄙如贱草。
皇上一出顺仪房便沉下脸来,“着小六子前来问话。”
“是。”和禄吩咐下去,紧跟在皇帝身后,劝慰道,“皇上息怒,奴才不听话,打杀了便是,皇上龙体要紧。”
皇帝回到位自己的寝宫天星宫,没多外久,和禄回禀:“皇上,小六子招了,是韩尚宫让他进献的美人图。”
“这些外臣胆子越来越大了,敢与内宫勾连,连联都敢戏弄,真当联杀不了人!”皇帝这边气势汹汹,“着密谍司查。”
楼池月这边终于散场了,正三五成群地去领进宫时自己带的包袱。楼池月拿了包袱,略翻看了下,里面是娘亲给她备下的珠宝首饰,金叶子银锞子,还有黑玉瓶和水晶球,这两样东西瞧着精致稀奇,或许可以典些银钱用用。她一个人往回走。
“姐姐。”身后跟上来一个秀女,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姐姐莫忧心,你父亲有官身,必然会暗中助你,那时便好了。”
“嗯。我爹爹很快外调,升迁正三品,我不怕的。”楼池月有些傲娇地回答道。
那秀女口是心非的应了两声,很快落在了后面。有几个秀女围了过去打探消息,只听那秀女嘲讽道:“真是小姐身丫头命,居然不知道,外州正三品还不如京官正四品,她父亲要外调了,这傻丫头没指望了。”
一个多月以后,宫女遴选结束。楼池月既然是官家女子,原本最末也可以被选为正八品采女的,现在显然被人顶替了,沦为宫女。在这皇宫内苑,不是往上爬便是被人踩。
楼池月整天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被人踩的觉悟。这一天,宫女们也要被分往各宫了,六尚局各派了掌事过来选宫女。宫女们纷纷上前献技献艺,希望被分到比较有前途的地方去。
楼池月无所事事地蹲在边角落里,打量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不由想起后世的招聘现场,又想起以前很多趣事,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得滑下来,滴在草叶上,滚没泥土中。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再抬头一看,所有人都走远了。她跳了起来,“哎,哎,还有我哪。”
走在最后的几个宫女和一个掌事回过头来,瞅了她几眼,那掌事问道:“你会些什么?”
“我什么都会的,嗯,最会养花种树。”楼池月连忙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吹嘘道。
“那就跟着来吧,以后就在司苑当差了。”司苑掌苑落在后面,正是因为她只能捡最后几名宫女。这种花拔草的平时跟主子连面都碰不上,自然没有人愿意去。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司苑局了。”楼池月欢喜地发表着她的就职宣言。“花花草草们,最喜欢你们的池月来了。”
掌苑和宫女全都翻了白眼,这个秀女中最声名显赫的傻丫头是真傻呀。
楼池月开始了她的花奴生涯,想象着三年后,犯点小错,就可以因为太蠢笨了被遣送回家,心里美美的。
有名话叫“人算不如天算。”
还有句叫“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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