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微风吹拂,青青草原上牛羊成群,各自悠闲地吃着青草,旷野里横贯南北的铁路上,一列火车正往北而去。
列车中某节车厢内,身着戎服的宇文温正听取官员的汇报,汇报内容是关于新式火车头的技术参数,以及北海铁路碛南段的运营情况。
北海铁路碛南段,由瀚海铁路公司承建并全权运营,于前年冬天开工修建,花了一年多时间,在今年开春正式建成通车,正好赶上了新式火车头的推广。
原有的火车头,是以饱和蒸汽来推动车轮,新式火车头,采用最新的蒸汽技术理论,用过热蒸汽来带动车轮,“力气”大了许多。
新式火车头,被归类为“过热蒸汽式火车”,结构和“饱和蒸汽式火车”没太多区别,只是多了汽水分离器和过热箱,所以改装起来很方便。
“过热蒸汽式火车”拖曳标准车组(客车),平均运营时速可达一百二十里,比起“饱和蒸汽式火车”的平均运营时速八十里,提速了百分之五十。
这是今年年初的数字,现在宇文温所乘坐的列车,此时时速就接近一百二十里。
随着“过热蒸汽式火车”的不断完善,列车行驶速度还会增加,即便实际运营中因为总总限制(沿线停靠等),火车跑不了更高的时速,但是能拖曳的车厢大幅增加。
以现在陆续投入使用的“过热蒸汽式火车”为例,在保持运营时速八十里的前提下,能运送的人员、货物,增长了将近百分之五十。
如果不增加车厢,那就是速度提升百分之五十,御辇(御用火车)从并州晋阳出发北上,进入北海草原碛南段,最后抵达碛南段铁路北面终点(大碛南缘),全程近两千里,所需时间大概是九个时辰(十八小时)。
等北海铁路全线贯通,从晋阳到北海南岸大概四千里的距离,火车实际运营时预计四天左右就能抵达。
将来,长安到晋阳的铁路建成,从长安到北海全程大概五千五百里,火车实际运营时预计六天左右就能抵达。
而在以前(没有火车和火轮船时),从长安去晋阳,御驾都要走上二十来天。
这就是交通运输方式进步带来的巨大变化,朝廷不仅可以将数万大军轻松地“投放”到碛北草原、北海地区,还能以很低的成本(相对)来维持对碛南、碛北草原的控制。
北海铁路就像一条坚韧的长线,把碛南、碛北草原和中原绑在一起,这条铁路一旦建成,草原上就不会再有东突厥的生存余地。
届时,北海就会成为一处旅游景区,而不再是人们印象之中苏武牧羊的苦寒之地。
官员汇报完毕,告退,宇文温认真看着资料,又看看窗外的大草原,思绪万千。
等到北海铁路全线贯通,中原朝廷对于碛南(漠南)、碛北(漠北)草原的控制就会有质的变化,不要说东突厥待不住,任何一个游牧民族都无法再崛起为草原霸主。
这在从前是难以想象的。
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封建王朝,因为生产力的限制,没有能力长期实控草原,最多在国力强盛时派兵北伐,打得草原上的霸主抱头鼠窜。
但这样的优势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劳师远征对于国力的损耗太大了,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国力根本就承担不起。
汉武帝讨伐匈奴,把文景之治积累下的财富消耗一空,大量战马伤亡,代价十分昂贵,这就是实例。
王朝巅峰时期,想要解决草原问题,尚且只能治标而不是治本,所以草原方向的威胁,永远是中原历代王朝头痛不已的问题。
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有了铁路,有了即将延伸到北海的铁路,这种新式交通运输方式,极大降低了中原朝廷控制草原的成本。
大军远征,从内地出发,只需要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能在北海地区完成集结,其间不需要消耗太多粮草、不需要动用大量青壮和牲畜运粮,仅仅需要烧煤而已。
中原朝廷能够将北海地区作为支撑点,以装备了热兵器的军队作为杠杠,靠着技术上的绝对优势,撬动周边所有地区。
届时,中原朝廷控制了广袤草原上的四季牧场,各游牧部族只能乖乖听话。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什么草原霸主出现,铁路会成为贸易和交流的载体。
广袤的草原,会成为中原的牧场,大量中原商品经由铁路运抵草原各地销售,改善游牧部族的生活,与此同时,游牧部族蓄养的牛羊、生产的各类奶制品,会大量销往中原。
这是双赢的结果,无论是中原的百姓,还是草原上的牧民,都会因为草原铁路的出现,获得改善自己生活的机会。
牧民们不再缺乏生活必需品,有基本医疗、生活保障,再没有南下打草谷的需求和机会,在毗邻草原地区生活的中原百姓,不再每年都担惊受怕,提防草原上的骑兵大举南下烧杀抢掠。
这就是生产力进步带来的变化,让中原朝廷有机会彻底解决草原问题,前提是执政者有所为,而不是把先进生产力当做粉饰太平的“奇技淫巧”。
宇文温放下资料,喝杯茶,闭目养神了一会,拿出舆图研究起来。
他此次出京,不是出游,而是率军北伐,也就是御驾亲征,征伐的目标,是东突厥。
东突厥的大可汗处罗可汗,前年将王庭迁移到碛北,大概是在于都斤山一带,对方的行为,实际上就是非正式和周国决裂,以大碛为天堑与周国对峙。
宇文温本来打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先花个几年把碛南草原完全控制,然后等北海铁路通车,再把碛北草原以及北海地区纳入治下。
届时,东突厥可汗要么带着国人西逃,要么被迫在北海铁路还没修好前与周国决战,无论对方做出哪一个选择,主动权都在周国这边。
但是,宇文温在春天时的一次晕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一个当众晕厥的皇帝,无论晕厥的原因是久坐忽起头晕、没吃早餐低血糖休克,还是患上了恶疾,都无法消弭人们的担心,也无法阻止人心向年富力强的皇太子那边靠近。
这样尴尬的处境,让宇文温寝食难安,但他很快做出了决断:该放手就要放手,但无论如何,都要到草原上走一遭。
他不想被人嘲笑是胆小鬼,被一次晕厥吓得内禅,做太上皇隐居,以此保命。
他要以一次御驾亲征,为自己的皇帝生涯画上句号。
东突厥的处罗可汗,面对周军骑兵的袭扰,王庭一直在于都斤山附近没有搬,对方如此坚持,大概是期盼着天堑能挡住周军大规模北伐的脚步。
但后来,应该又有了新的期盼。
东突厥的使者虽然已经被赶出周国,但处罗可汗必然在长安有眼线,可以借助周国的民用电报线传递消息。
所以周国皇帝晕厥的消息,身处碛北的处罗可汗有可能知道。
处罗可汗也许盼着周国皇帝再次晕厥后不省人事,然后周国陷入内讧,果真如此,东突厥就有了翻盘的机会。
这个机会,不需要处罗可汗等,宇文温直接送货上门:我御驾亲征,亲自来到碛北,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要不要试一试?
周军北伐,处罗可汗不敢硬碰硬,很可能选择远循逃避,避免决战。
但当身体有毛病、随时会中风的周国皇帝御驾亲征,对方有了咸鱼翻身的绝佳机会,可就未必会跑了。
若如此,周军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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